她們這院里的墻,也就永遠隔著道看不見的縫。
下午李嫂來找凌安安借針線,湊過來小聲說:“張翠花剛才在水龍頭說,你家廁所的石灰墻白得晃眼,不如她家用泥巴糊的實在。”
凌安安捏著針線的手沒停,只是淡淡道:“她覺得實在就好。”
冬季拉練總結聯歡會的彩排在操場搭了臺。
雪化了半截,木板臺踩上去黏糊糊的。
凌安安裹著件駝色羊絨大衣,在灰撲撲的家屬院人群里格外打眼。
她本是陪李嫂來送縫好的棉鞋墊,拉練時戰士們磨破了不少鞋。
結果沒成想彩排臺上,文書舉著鐵皮喇叭喊:“陸營長家的!來個節目唄?拉練剛結束,唱首《紅星歌》鼓鼓勁!”
周遭哄笑起來,凌安安聞剛要擺手。
身后就飄來句涼颼颼的話:“別難為人家了,嬌小姐哪懂這些。”
回頭一看,是好久不見的衛生所的顧蘭蘭。
她還穿著白大褂,辮子梢系著塊藍布,正抱著胳膊站在臺階上。
顧蘭蘭的眼神掃過凌安安的大衣,像在打量件不相干的擺設。
“上海來的,怕是只聽過舞廳里的靡靡之音,紅歌調子都認不全吧?陸營長在拉練時帶戰士們啃凍窩頭、蹚冰河,她倒好,穿得這么金貴,哪配得上?”
凌安安捏著大衣袖口的手緊了緊,她是嬌氣。
但是不代表她能容忍肖想她男人的人,還說她配不上土包子。
她抬眼看向顧蘭蘭,聲音不大卻脆生生的:“顧護士怎么知道我不會?拉練時我熬了三夜縫棉手套,你忙著給陸營長送藥時,沒瞧見?”
顧蘭蘭愣了愣,大概沒料到她會懟回來。
嗤笑一聲:“哦?那你唱一個?別是開口跑調,倒讓剛從拉練場回來的戰士們笑話。”
“唱就唱。”凌安安揚了揚下巴,眼尾掃過舞臺側的舊手風琴。
她在上海彈慣了鋼琴,手風琴雖不熟,可鍵盤樂器的底子還在。
《紅星歌》的調子她聽李嫂哼過不少次,早記熟了。
凌安安走到手風琴旁,剛要彎腰。
顧蘭蘭又補了句:“別是彈不成又哭鼻子,浪費大家時間,戰士們拉練夠累了,可沒空哄你。”
凌安安回頭,唇角勾了點笑:“總比有些人只會站著說嘴強,顧護士要是覺得我不行,不如咱倆比一比?咱倆一塊唱,看看拉練回來的戰士們更愛聽哪個?”
這話堵得顧蘭蘭臉一白,她原是想擠兌凌安安,沒承想反被將了一軍。
臺下戰士們倒來了勁,拍著巴掌喊:“比一個!比一個!”
他們剛從拉練場回來,就愛瞧這實在的較勁。
顧蘭蘭咬了咬唇,硬撐著說:“比就比,我還怕你不成?”
她是真心覺得這嬌小姐肯定不會唱,在這故意激她。
凌安安沒再理她,抱著手風琴坐在臺邊的木箱上。
指尖落在琴鍵上時,先按了個沉穩的起音,正是《紅星歌》慣有的昂揚調子。
顧蘭蘭站在一旁,清了清嗓子,等著開口跟唱。
“紅星閃閃放光彩~”
凌安安跟著琴音唱起來,聲音清亮又透著股韌勁,風箱推拉得穩穩的。
她彈鋼琴時練過的氣息控制派上了用場,每個字都落得扎實,比單純清唱更有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