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底下的怒罵聲越來越小,池臻能猜到接下來要發生什么,干脆自已加快速度,轉個彎沒了蹤影。
他從來不會暴力行事,但這個地方充斥著這些。
無論是大人,還是小孩。
池臻找了個破爛的地下室鉆了進去,這個地方是他實驗了很多次且沒有被發現的絕佳藏匿地點。
池臻進去后就把樓上的破門關上,他用了一堆不要的爛布衣裳做遮掩,自已鉆進了最里面黑暗角落。
好餓……實在是太餓了……
池臻用手捂住自已的臉龐,那里綁著的層層膠帶幾乎要將他勒得窒息。他指甲不停地抓著膠帶的表面,只感到自已饑餓至極,已經忍不住想要撞墻自殺。
這是第三天,他滴水未進,更別提飯食。
旁邊鏡子只剩下了半邊,上面蒙著厚重塵埃。
池臻轉眸看向鏡子中央,上面的裂痕扭曲了他的面龐,隱約間,他的面容與某些人的猙獰面孔重合在了一起。
還沒死……還沒死……怎么還沒死……
池臻目眥欲裂,他盯著鏡面中自已稀疏的白發,莫名地感到諷刺。
白皓也是這樣的白色頭發,他總是會在暴怒時拽著池臻,封住他的嘴,把他往桌子上摔。
現在……他怎么又看到他了?
池臻有些恍惚,鏡面中的自已不是自已,是膠帶綁著的怪物。他盯著自已,就仿若白皓重生,正在向池臻追命。
池臻呼吸急促。
……不是已經把他燒死了,為什么他還會出現?
要解決他,要解決他……
池臻拿過旁邊的煙灰缸,猛地砸到自已頭上。沉重的一聲聲響,他似乎聽到了自已頭骨裂開的聲音。
池臻眼睫顫抖,那猩紅的血液順著他的額角流下,他看向鏡面,見“白皓”也頭破血流,癱倒在了地上。
太好了……
池臻彎起眼眸,那強烈的饑餓感涌上心頭,他無望地倒在地面,聞到了自已血液的味道。
太好了……終于把他殺了……
池臻感知到自已生命快速流逝的絕望,夾雜在其中的,還有絲絲難以說的爽快,與解脫。
這樣糟糕的日子,還是快點結束比較好。
四周都暗了下來,遠處喧囂散去。池臻視線模糊,不知過了多久,在他將死的當下,地下室的大門傳來吱呀聲響。
那根極輕的白羽落在了池臻手上。
池臻眸光微顫,在那片刻間,不知從何處照入的白光落在了他身上。
他指尖蜷縮,慢慢握住了那根羽毛。純白的白羽輕柔溫暖,停在他手上,連池臻多年來周身籠罩的寒意都驅散了不少。
……是鴿子?白鳥?
是會飛的天使。
池臻頭腦混亂,不過幾秒,他就被人從地上抱了起來。他倚靠著的胸膛寬厚,池臻臉色慘白,他眼睫上沾著血,強撐著往上看。
那個白皮男的下頜出現在他眼中,他也不說話,只是用手捂住池臻的額角,那里暖意滋生,不一會兒就停止流血和疼痛,傷口愈合。
……魔法?
他會用魔法。
池臻僵著身體,無聲攥緊了賽斯蒂爾的衣角。
“我是不是讓你留在房間里面?”碧色淬著冷的眼眸低著,池臻與他對視幾秒,把頭低了下去。
他聽到了上方的嘆息聲。
池臻不明緣由,他抬眸,只見眼前黑暗,男人溫熱的掌心從他眼旁擦過,將那些不干凈的血液全都擦拭干凈。
他突然感覺自已屁股被拍了兩下。
力道不重,賽斯蒂爾仿佛只是無意碰了碰。
“這是懲罰,下次你再這樣,我把你屁股打爛。”賽斯蒂爾沉聲說著,把池臻抱緊了。
池臻半邊臉龐靠在賽斯蒂爾胸口處,這個男人尤其高大,身上縈繞著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冷山之氣。
池臻輕輕聞了聞,唔了兩聲,像是疑問。
這算什么懲罰?
未免太輕,也太虛張聲勢了。
“我沒和你開玩笑,你想再試試?”賽斯蒂爾聲音低沉,他開口道,“我會打的你連唔都唔不出來。”
池臻像是嚇了一跳,他連忙低頭,老老實實不動彈了。
賽斯蒂爾沒再多。
這種威脅的話說一兩句就行了,他不過是要讓池臻長長記性,也要讓他從小就斷絕這種總是喜歡自虐的不良心理。
……只是不知道這樣會不會讓他對自已心生厭惡。
賽斯蒂爾感到麻煩,他邊往回走邊思索,沒有留意到小孩偷偷往上看的目光——那里面的瞳仁顏色漆黑,畏懼恐怖鮮少,探究興味則居多。
“站去那邊。”
賽斯蒂爾在回去的路上便已經用神力將池臻的傷口全部修復,他打開房門,盯著池臻走了進去。
池臻有些猶豫,他進門的間隙屏住呼吸,往房間里面看了一眼。
他之前準備好擺在桌上的香水已經被人倒了,只留下了空殼。
賽斯蒂爾顯然已經發現了池臻的小動作,此時房間里面窗戶大開,里面都是被重新清洗過的味道。
池臻暗暗瞥了眼賽斯蒂爾的臉色,他見賽斯蒂爾并沒有要找他算賬的意思,這才走進去站到了書桌旁邊。
賽斯蒂爾已經將新的床單被褥都拿了過來,找這些東西費了他不少勁,也遇到了一堆莫名其妙的人阻攔。
賽斯蒂爾沒什么好和他們說的,他將他們全都打暈后,便把這床全新的被褥拿到樓上,全都鋪到了池臻的床上。
自已睡這么好的蠶絲被,卻讓孩童睡爛布臭棉。無恥,也沒有道德。
賽斯蒂爾臉色難看。
池臻站在旁邊看著,或許是因為長時間的神經緊繃和過度勞累,他眼前發黑,忍不住踉蹌兩步,只靠著書桌才勉強站立。
“到這邊兒來。”賽斯蒂爾留意到池臻的狀態,讓他走到了床鋪邊。
對于池臻來說,有時候命令比商量更管用。
池臻眼皮掀了掀,自覺走到了前方。
“今晚你就睡這上面,被子都曬過了,沒蟲,也暖和。”賽斯蒂爾握住池臻的小手,他捏了捏他的掌心,問道,“餓不餓?”
池臻不知如何回答。
他對賽斯蒂爾的警惕遠沒有到消除的地步,但饑餓感席卷而來,他還是忍不住滾了滾喉結。
……相信他,還是不相信他?
池臻沉默著。
賽斯蒂爾也沒有著急,他在一旁等著,直到近十分鐘后,池臻拿筆在紙上寫了字。
[撕下膠帶后,你可以打我屁股。]
賽斯蒂爾偏頭。
[但你能不能不要再給我綁新的膠帶?]
這一句寫出來時池臻都有些猶疑不定。
他完全沒有和監管者討價還價的資格,現在寫這些……也不過是覺得這個新來的監管者不熟悉規則,好騙也好說話。
“我說過,你犯再大的錯也不應該受到這種懲罰,我不會這樣做。”賽斯蒂爾看過紙上的字,他放輕語調道,“你相信我嗎?”
池臻定定地看著他。
相信一個監管者無異于與虎謀皮。
但他饑腸轆轆,餓得幾乎將要昏厥。
池臻嗯了聲,點了點頭。
“不用怕,我給你解開。”賽斯蒂爾拉過旁邊的座椅,池臻小心翼翼地坐到上面,已經習慣性地皺眉抓緊了座椅邊角。
這些膠布在他臉上裹了不知道多長的時間,每次解開不到十分鐘,又會重新裹上,甚至舊上加新,一層一層逐漸厚重。
賽斯蒂爾見池臻臉上有的皮肉已經凹陷,黏在了膠帶上面,不由得眉頭微蹙,用神力屏蔽了池臻的痛覺。
撕下這一層膠帶與撕下池臻的一層面皮沒有區別,賽斯蒂爾將膠帶慢慢解開,逐漸見到了池臻下半張臉上,那早已被折磨得不成模樣的皮膚。
紅腫,破皮,甚至有的已經糜爛。
賽斯蒂爾咽喉哽住,他在那一瞬間仿若心臟受到鑿擊,莫名地產生了一點不明來由的恨意。
他在天堂養著的小惡魔,在這里就是這副模樣。
“不要怕,不疼。”賽斯蒂爾不會說什么安慰人的語句,他只是僵硬地重復話語,將神力全部滲入池臻的身軀,快速修復著他受傷嚴重的臉頰。
池臻嘴上嘴唇上都是膠水,已經凝固,賽斯蒂爾用了點時間將那里的膠水都溶解,讓池臻得以張開口。
“感覺怎么樣?”賽斯蒂爾看了眼池臻。
池臻早已做好了忍痛的準備,可怪異的,這次他沒有感受到絲毫皮肉被掀開的痛苦。
他看著賽斯蒂爾,張了張嘴。
“不、不疼。”
被綁了太久,他的聲音說出來都是沙啞難聽的。
池臻說完,便抿住了唇角。
“不疼就好,疼就和我說,我們先緩一緩。”賽斯蒂爾指尖拂過的地方有神力滲出,他見池臻臉上的破皮都已經被修復,當即收回了手。
池臻臉上嘴唇都有些發麻失去知覺,他捂住自已的臉龐,在發覺那上面的皮膚全都完好無損后,有些詫異地看向賽斯蒂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