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陌生的世界。
烈日高懸,陽光炙熱。本是明亮的地方,烈陽卻偏偏照得周圍的場地死氣沉沉,埋葬野草的生命與枯萎之花,以至于讓它們都落于沙地之下。
謝瞻站在高樓上,他一時之間還沒反應過來,直到又聽到底下的訓練聲,他才收攏思緒,低眸往下看了過去。
底下像是個學校的操場,無數穿著灰色校服的學生列隊站在下面,排了十幾個方形矩陣。
他們的身形在這偌大的場地凸顯下都顯得渺小,仿佛螻蟻一般,密密麻麻聚成了一團。
……這是什么地方?
謝瞻有些恍惚,他以為自已在做夢,于是嘗試著伸手去抓住前方的欄桿。他身形虛緲,果然從那上面穿過去了。
真的是在做夢。
謝瞻不由得蹙起眉頭。
都怪梁湘橙這個壞東西。他也不知道最近中了什么邪,每日都讓謝瞻背那些什么思想凈化小冊子,謝瞻背了這些時日,思想進沒進步且不說,噩夢倒是做多了。
如今竟然還夢到自已到了這么怪地方。
站在謝瞻身旁的人面上都扣著各式各樣的白金面具,謝瞻瞥了他們一眼,見最中央的那幾人雙腿交疊,正坐在金絲絨包裹的紅椅上談笑風生。
“編號54867長得很標致,再過幾天,就發育成熟了。你要不要?”
“我需要有活力的,不需要空有皮囊的。”
“那他就歸我了。我年紀大了,也老了,就喜歡看些長得好看的,肉也嫩些。”
“你們啊……”
他們越說內容越偏,謝瞻不過在旁邊聽了一兩句,就隱隱約約感到怪異且不適。
他之前也遇到過娛樂圈販賣人體器官的事情,如今聽這些人談話,謝瞻不由得警戒心升起,懷疑他們的動機不純。
兒童……底下的這些還都是些兒童。
這些人竟然就在高樓上這么肆無忌憚地談論如何處理他們——語氣平淡,仿佛在衡量一堆新鮮的肉。
謝瞻莫名感到惡心,他最是看不慣這些事情,眼眸暗了暗便想走過去把這些老東西都踹下樓。
“教授,編號73194指控了蠱惑并幫助他逃跑的人,為編號42786,是您班上的優等生。”
謝瞻腳步一頓,他轉身,見從樓梯上走來的的守衛神情冷漠,徑直朝為首的人低聲說了幾句話。
那被稱為“教授”的男人雙鬢已白,他聞眉頭稍蹙了下,道:“梁湘橙?”
“是。”守衛道,“現已將他逮捕。客人的意思……是要把他手腳砍斷,做成人彘,以儆效尤。”
教授推了下眼鏡:“嗯。”
守衛當即從樓梯離開。
……梁湘橙?
……做成人彘?
謝瞻只感覺自已耳畔嗡鳴了一瞬,他面上的血色驟然褪盡。陰狠伴著慌亂一同攀爬進他的胸口,謝瞻攥緊拳頭,立刻也跟著那侍衛一起走了出去。
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這是在做夢……
謝瞻跟著那守衛不知道走了多久,從高樓一直往下,他們坐過十幾層電梯,才到達地面。
隨后那守衛又走到另一處背陽的陰暗地帶,他拿出鑰匙,將地上的鐵門打開,又走了進去。
那底下還有無數個用以懲戒和做手術的地下室。
謝瞻剛走進里面,便被那充斥著的惡臭和腥味熏得幾欲作嘔。
“編號42786,你還有什么想說的?”
里面驀地一聲刺耳的鞭撻聲響,謝瞻神經驟緊,他再不顧周圍的情況,徑直朝聲音的發源地跑了過去。
那地上跪著一個瘦小的孩子。
謝瞻也不知道怎么認出來的,他單單看著那小孩的背影,甚至沒有走過去再仔細看他的眉眼,僅僅是透過小孩灰色校服后緊繃著的單薄脊背,就驀地眼眶干澀起來。
梁湘橙有時候坐在地上擺弄東西,脊背也是下意識這樣挺著。謝瞻那時候還調侃他是不是以前當過兵,哪有人坐地上還直得像根桿子。
梁湘橙只開玩笑般道習慣了。
……習慣了?
謝瞻一步步走過去,他蹲下身,仔細看了那小孩的面容——濃眉大眼,琥珀瞳仁,嘴唇有些干裂。
他皮膚蒼白至極。謝瞻見他小小的一張臉,還沒自已的巴掌大,頓時有些說不出話了。
竟真是他。
“他在說謊。”梁湘橙聲音都是啞的,他攥著拳頭,指甲全陷進了肉里。
站在他前面的那個男孩聞頓時變了臉色,他身上全是淤青,剛跪下就不停地流眼淚。
“是他讓我逃的,他說他跟著教授學會了動物語,說讓他養的海豚送我走。我根本沒有離開這里的意思,我只想服侍客人……”
“你胡說!”梁湘橙不知被觸碰到了哪根神經,他聲音沙啞,整個眼眶猩紅一片,“是你向我求救,是你讓我幫你的!我的海豚……我的海豚……”
那個被活活解剖的海豚已經爛在了地下室的墻角,發出腐爛的腥臭味。
“我什么時候向你求救過?有客人選了我,這是我莫大的榮幸。我知道你一直沒有被人選過,想搶我的客人。”那男孩還在哭,“不然你為什么不自已逃,而是讓我逃?你簡直太惡心了。”
“你簡直沒良心……”梁湘橙整個面龐皺起來,像是恨不得要將面前的人撕成碎片,“你這樣的人,就應該直接去死!我他媽瞎了眼我幫你!”
他掙扎的幅度驟然變大,前面的監管人員見他動作激烈,直接按下電流裝置。
梁湘橙脖頸處的控制器刺啦作響,他痛叫一聲,又摔到了地上。
“編號42786,我們看過監控錄像,知道你干了什么。”監管者神情淡漠,“你應該知道你接下來會被怎么處置。現在,我們只有一個問題,你是否還有別的幫手?”
梁湘橙癱倒在地,他臉頰貼著地下室的冰涼鐵板,扯起嘴角沒說話。
“供出你的幫手,你可以減刑。”
他們還在誘導他。
“呵……”梁湘橙驀地低聲笑了起來,他覺得自已在這些人面前哭不值當,只是努力睜著眼睛,將所有的疼痛咽了下去。
“沒有。”他聲音輕輕的,“只有我一個人瞎了眼,沒有任何人幫我。”
監管者冷眼看了他幾秒,突然大步走上前,拽著他的頭發就把他從地上拖了起來。
“編號42786,你的能力很突出。只要你從實招來,我們會放過你。從這里去大海有很長一段距離,僅憑你和那個畜生,恐怕還跑不出去。說——還有哪些人在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