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小孩版梁湘橙吃飯毫無自覺,弄得身上全是油,謝瞻見他一直用舌頭舔嘴唇,干脆帶他去池塘邊,用水洗干凈了。
那河里的猛獸不知為何都有意避著梁湘橙,謝瞻暗暗觀察了許久,發覺這里的猛獸雖然兇悍,卻從來沒有哪一只會主動向梁湘橙發起攻擊。
他似乎對這些動物有著先天性的壓迫感。
洗完后,謝瞻帶著梁湘橙重新回到了洞穴。
烤雞戰術的成果非常顯著,謝瞻不過給梁湘橙投喂了一個肉食,梁湘橙便對他放松警惕,好感度大漲,且愿意讓他觸碰了。
到底還是個單純的孩子。
夜間謝瞻睡在洞口,梁湘橙睡在洞穴里面。
謝瞻偶爾看向外面的黑暗,他一時間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了最初和梁湘橙認識的時候。
那時候他們一起上求生綜藝,也在一個差不多的洞穴里面,說了很多話。
卻沒想到……梁湘橙這個看起來沒心沒肺的,竟真的住在這種地方。
謝瞻感覺心里不是滋味,他翻過身,正巧與洞穴里面的目光相對。梁湘橙不知道看了他多久,謝瞻朝他彎了下眼眸,他便又像受驚一般,快速翻身佯裝睡覺了。
接下來的幾天謝瞻像是抓住了訣竅,他每日都給梁湘橙送一個大禮,或是燒雞,或是大魚,或是烤兔。
次數多了,梁湘橙對他的好感度也在慢慢累積。謝瞻一步步靠近,從碰他的手,進步到了臉蛋,再到脊背,雙腿,最后到了胸口。
梁湘橙沒怎么排斥他,但總喜歡在謝瞻身上嗅來嗅去,像是在辨別什么重要的東西。
翌日謝瞻從外面回來,發現了這四周的端倪。他原先便是從一條小道一直走,才進入了這里,而如今他再嘗試著往外走,卻完全找不到通道。
這片區域的邊界處都圍上了電網,高聳入云。謝瞻循著這些電網找蹤跡,卻發覺它們剛好形成了一個圓圈,牢牢地將所有的生物都困在其中。
除非有翅膀,否則梁湘橙絕無可能從里面離開。
謝瞻發現這件事后不免感到陰郁。
他估量著自已如今所有的能量,邊思索邊往洞穴那邊走。遠遠的,他見到梁湘橙正手撐著墻壁,想要站起身體。
他這段時間骨骼在快速發育,那些本已消散的人類意識,又重新在他身上聚集,使他開始逐步恢復“人”的習慣。
“我扶你。”謝瞻見他剛剛站起,身體便朝后倒,直接大步上前攙扶住了他。
梁湘橙轉眸看了謝瞻一眼,咬了咬嘴唇。他腿部的肌肉因為長時間的爬行已經僵硬,他忍著撕裂的疼痛,擰著眉頭慢慢站了起來。
謝瞻在后面撐著他,梁湘橙忍痛站起來三四秒,便又體力不支,倒在了謝瞻身上。
“比之前進步了兩秒。”謝瞻摟著他,將他額頭處的汗水擦干了,“歇一歇?”
梁湘橙不明意味地靠在謝瞻胸口,他最近想起來的事情很多,夾雜在其中的,還有另一些完全陌生的,只有關于眼前這人的記憶。
……是在做夢嗎?
梁湘橙感到怪異,他手掌粗糙,慢慢摸上了謝瞻的小腹。
“……小橙子。”他沙啞道。
這還是梁湘橙第一次開口說話。
謝瞻聞有些詫異地看向他:“你說什么?”
梁湘橙卻是再也不開口說話了。
他能感受到謝瞻身上的那股氣息。
熟悉,濃郁,充沛,豐盈……那全都是梁湘橙自已身上的味道。
它們聚集在這個人的各個身體部位,手上有,腿上有,臉上也有,而嘴巴和肚子……是它們占據最多的地方。
梁湘橙有些發愣,許久后,他不知想到了什么,從謝瞻身上跳下,徑直去了叢林里面。
當天晚上,他就用雜草和樹枝給謝瞻搭好了窩。他讓謝瞻躺上面,又刨開洞穴拐角的小洞,將里面的所剩無幾的鱷魚蛋全拿了出來。
他數了數個數,將它們一個一個推給了謝瞻。
謝瞻有些莫名其妙,他抱著這些大蛋,笑道:“怎么突然這么大方?食物都給我了,你怎么辦?”
梁湘橙小手揉了揉謝瞻的肚子,一本正經道:“你吃,要補。”
謝瞻:“……”
他也看向自已的肚子,后知后覺地明白了梁湘橙的筑巢行為。
他這是……以為自已懷了?
謝瞻表情微妙,他默了默,向梁湘橙發出邀請:“一起睡嗎?我害怕。”
梁湘橙頓了頓,他猶豫幾秒,往后退了一步。
謝瞻見狀瞇眸:“你愿意給我筑巢,卻不愿意和我一起睡?”
梁湘橙眼睛紅通通的,他如今的頭腦還是一片荒瘠的沙漠,除了血斑和青筋,連一根頭發都沒有。
梁湘橙自已摸了摸,低下頭。
“我丑。”他絞著手指,有些難過。
謝瞻在那一瞬間只感覺自已的心臟都被戳了一下,他狠狠咬了下舌尖,徑直走下去,將梁湘橙整個抱到了草堆上面。
“誰說你丑?你是最好看的。無論什么時候,無論什么樣子,你都是最好看的。”謝瞻一字一句向他強調。
“知道嗎?別這么說你自已。我喜歡你,就只是因為你。你什么樣,我都喜歡。”
他說話時面容難得有幾分清冷,梁湘橙有些拘謹地看著他,直到謝瞻說完,問他聽懂了沒,梁湘橙才愣愣地點了下頭。
謝瞻一看他這副模樣就知道他頭腦混沌,他嘆了口氣,將梁湘橙摟緊了:“你啊,總是這樣讓人不放心。朕真應該把你從出生就放身邊看著,也免得你總是遭難。”
梁湘橙鼻尖抵著他的胸口,謝瞻說話時胸腔震顫,嗓音順著皮膚,一點點滲透進了他的心口。
他莫名地鼻尖一酸,有些控制不住。
“我、我做錯了嗎?”
他問的沒頭沒尾,謝瞻卻是一瞬間就聽懂了。
“你沒做錯,錯的是他們。”謝瞻感覺到胸口處的濕潤,他輕嘆一聲,慢慢安撫著這個瘦弱的孩子,“梁湘橙,你已經很勇敢了。沒有人能比你更勇敢,也沒有人會比你更漂亮,你是最好的。”
梁湘橙咬著謝瞻的衣領,忍不住淚流滿面。
他一度怨恨這個世界的所有,怨恨自已的愚蠢,更怨恨自已那所謂的善良與高尚品格。
要什么感恩?談什么感恩?!
這個世界是沒有心的,這個世界的所有人,都是沒有心的。
向善者不得好死,偽善者長命百歲。
既如此,他還需要什么人性?
……他要消滅善。
消滅善,才能消滅人。消滅人,才能消滅惡。消滅惡,方能世間安穩,永享和平。
那些怨恨的詛咒日日夜夜纏繞在梁湘橙耳側,即使他墮落成獸,即使他成為低級動物,他也要不停咒罵,也要不斷叫囂著去報仇,去殺戮。
而如今……他卻是有些明白了。
“小橙子以后應該會很漂亮吧,像你一樣漂亮。”梁湘橙聲音逐漸和緩下來,闔眸笑了,“不……才不要什么小橙子,你就是我的小橙子。”
這世上,其實只要還有像謝瞻這樣的人存在,他就不算輸。他曾經所做的一切,也都不算是一場笑話,不算是無用之功。
罪在惡者,善良無罪。
梁湘橙感到疲倦,他靠著謝瞻,逐漸睡過去了:“大王,我困了。”
他語音落下的那一刻,周圍狂風大作。
謝瞻眼眸顫動,他下意識抱緊梁湘橙,卻覺這個孩童的身軀輕如鴻毛,最后竟如單薄的紙張一般,在他懷中破碎裂開,全都化為墨跡和碎屑,飛向云端。
“梁湘橙——”
“梁湘橙!!!”
短暫的空音過后,謝瞻的視野被全白侵占。周圍死寂,謝瞻怔愣片刻,才見世界中央的那本舊書快速翻動,最終豎起一頁紙張,正停在了謝瞻眼前。
失落島第四十章——百骸生
麟蟲三百,獸魂九千。死身之處,百骸狂生,贈領主。
不過短短三四秒的時間,這一頁紙張的內容便在謝瞻眼中全部消失。厚重卻又破損嚴重的書籍大力合上,發出一聲沉重的嘆息。
在那一瞬間,謝瞻被整個推出了空白世界。
他猛地在床上睜開了眼睛。
旁邊有細微的呼吸聲傳來。
謝瞻緊緊抓著面前的被褥,他恍惚了片刻,才轉頭看向旁邊,梁湘橙還在抱著他睡覺,他腦袋整個埋在謝瞻脖頸里面,身體赤裸,與他肌膚相碰。
謝瞻指節動了動,慢慢摸上了梁湘橙的面容。
頭發……還在,很濃密。
鼻子是鼻子,眼睛是眼睛,耳朵也是耳朵。
“……大王,你干什么?”梁湘橙迷迷糊糊的,被謝瞻摸醒了。
聲音也正常。
謝瞻松了口氣,他收回手,面對面與梁湘橙相擁在一起:“梁湘橙,明日開始,你和我一起背思想凈化手冊。”
梁湘橙聲音慵懶,有些困:“我為什么要背?”
“因為你思想不健康,要改。”謝瞻與他鼻尖相抵,“聽到了?等你背完了,朕有賞。”
梁湘橙哼笑一聲:“賞什么?”
“朕給你筑巢。”
“……什么?”梁湘橙驀然清醒了,他笑道,“大王,你從哪兒看到的這些?筑巢……你說真的?”
謝瞻道:“那是自然。”
梁湘橙思索片刻,挑眉道:“行啊,成交。我明天就去背。
謝瞻心想梁湘橙果然容易上鉤。
只是筑巢這么重要的事,對梁湘橙來說恐怕意義不一般。
謝瞻闔眸思索片刻,覺得梁湘橙這么喜歡小金子,用金子筑,應該能更得他歡心。
嗯……他明天就去買幾十箱金子回來。
準備筑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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