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寨大人若不吝指教,盡管考校。”秦猛毫無懼色。
此方天地也是漢字,他腦中不僅存著原主的蒙學記憶,更有千百年華夏文化積淀的底氣。
魏文見秦猛站定凝望,氣度沉靜如水,與周遭浮躁氛圍迥然,不像狂,不由起了幾分好奇。
他嘴角微挑,帶著一絲試探和居高臨下的審視,隨手指向寒風蕭瑟的軍寨:“有點意思。
既是邊關寒風凜冽,冬月肅殺。
就以這南河城寨為題,即景賦詩一首!作得好,本官自有厚報,重重提拔你;若是作不出哼!”
后半句未盡的威脅之意在冰冷的空氣中彌漫。
其實魏文只是說說,哪怕秦猛背一首醬油詩他都會承認,稱贊,找個由頭提拔一下故人之后。
秦大壯在一旁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額頭沁出汗珠,幾次張嘴欲都被秦猛用眼神瞪了回去。
寒風在寨樓上尖厲呼嘯,卷起枯葉、沙塵,附寨“胡姬樓”卻飄來歌聲,與邊陲軍寨形成刺眼對比。
秦猛目光掃過曖昧燈火與冰寒鐵甲,朗聲道:“《邊塞冬月》——
十月霜風卷塞塵,邊城夜色冷如冰。”
他聲音低沉流利,配合著寒風刮過,畫面感頓生:
狂風裹著沙塵如黃龍掃過,星月失色;夜幕將邊城投入冰窖,城磚兵刃皆似凍結。
魏文嘴角輕慢瞬間凝固,親兵們瞪圓雙眼交換震驚,這傻小子真的會做詩?
秦大壯焦急僵硬在臉上,他雖不懂詩,卻覺得二愣子說得好。
“金樽美酒歌樓暖,鐵甲寒光戍角清。”
畫面驟轉:歌樓內金杯碰撞,酒香與暖爐馨香交織,一派融融春意;
鏡頭再拉回軍寨,鐵甲映著陽光泛出幽芒,戍樓號角劃破寂靜,如警鐘長鳴。
魏文瞳孔收縮,身體前傾,臉上冰封初裂。
“舞袖翩翩嬌影亂,戰旗獵獵壯心驚。”
暖閣中舞袖飛旋,皓腕瑩光與迷離光影交織成靡麗圖景;
寨墻垛口處,戰旗被狂風撕扯得獵獵作響,震顫如戰鼓敲在戍卒心弦。
魏文喉頭發干,不安悄然滋生。
最后兩句,秦猛聲音沉凝如龍吟:“繁華背后藏腐朽,誰知沙場白骨橫?”
咔嚓,流光舞袖與暖香幻象驟然如鏡子般破碎,血沃焦土上枯骨層層堆積,無聲詰問穿透繁華。
魏文如遭重錘,臉上戲謔淡然盡褪,面色由白轉紅,喉間發不出半點聲音,只剩脊椎竄起的戰栗。
數息后,他低嘶出聲:“好啊!字字泣血,句句誅心,振聾發聵!秦武啊秦武,你生了個好兒子,哎,是老夫眼拙,疏忽忠烈之后。”
秦大壯直愣愣地盯著秦猛,眼里那點疑惑漸漸褪了去,反倒慢慢凝出些沉甸甸的東西來。
——是敬畏!
他這輩子在南河堡見慣了揮鋤頭、舞棍棒的漢子,能識全字的都沒幾個,更別說吟詩作賦了。
可魏知寨是什么人物?那是讀過書、見過大世面的!
連他都拍著大腿夸秦猛的詩好,那這詩就一定是頂頂好的。
秦大壯心里直翻騰:老秦家這是祖墳上冒青煙了?
南河堡多少年沒出過這樣的人物,咱秦家這小子竟有這本事?
他望著秦猛的背影,喉結動了動,低聲念叨:“秦大哥啊,你在九泉之下瞧見沒?猛子有出息了”
這時,魏文走上前,用力拍著秦猛的肩膀,眼中滿是贊賞與愧疚,隨即神色一正,朗聲道:“原只道你武勇可嘉,沒想到竟有如此文采!
如今入冬,界河將封,正是北虜寇邊的高危時節。南河堡傷了元氣,需要真正的將才坐鎮。”
“咱說話算話!”他目光灼灼盯住秦猛,喝道:“秦猛聽令!本知寨即刻擢升你為南河堡管隊官。
全權負責南河口防務,督訓士卒,調度防御,執掌錢糧。特許便宜行事,可征調民壯輔戰。”
管隊官,大周邊軍從八品實職武官。
這絕非虛職,意味著秦猛從伍長一躍成為南河堡防務與軍民事務的最高長官。
軍械、錢糧盡在掌握,更是過渡期,通往堡主之位的關鍵階梯。
秦猛眼中精光爆射,壓抑住心中振奮,躬身下拜,鏗鏘回應:“謝將軍,末將愿以血肉鑄鐵壁!
賊寇來犯,唯死戰耳!人在堡在,誓死不退!”
“好!”魏文見他不驕不躁,愈發滿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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