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多力量大,滿滿一卡車的呢料,沒多大功夫就全搬進了倉庫,堆得整整齊齊。
周柒柒本想搭把手,可張國強和趙大梅都攔著他。
他們都了解周柒柒的性格,也覺得周柒柒的腦子可比力氣金貴多了,這種粗活兒哪兒能讓她干。
周柒柒也不矯情,順手抄起一卷料子,腳步輕快地直奔車間。
她徑直走到馬師傅那臺用得最順手的縫紉機前,手腳麻利地裁剪、車線。
縫紉機“噠噠噠”一陣響,布料在針尖下順從地分開,露出毛茬茬的邊緣。
很快,“光華”系列那經典的廓形大衣衣片就有了雛形。
等張國強她們卸完貨,擦著汗找過來時,就看到周柒柒正挽著袖子,身上系了個圍裙,面前擺著幾個大盆,她手里拿著個舊搪瓷缸子,正小心翼翼地往其中一個盆里兌水。
張國強一下子愣住了,湊過去遲疑地問:“周師傅,你這是打算另辟蹊徑,自己染色?”
他卸貨地時候就仔細看了,這確實是b省那個小廠的料子。
當初他本來都沒打算考慮要這家的樣品,就是因為他們染的色實在是上不了臺面,灰撲撲的,還不均勻,怎么也追不上進口料子的鮮亮。
他第一反應就是周柒柒被逼得沒法子,要自己動手彌補這料子的缺陷。
他嘆了口氣,解釋道,
“我和這個廠子的廠長也是朋友,這廠子不是沒努力,他們也學著用進口的那套工業化紗筒染色,整批布往里染,就想染個均勻,可咱這底子機器和工藝都差點意思,纖維處理不到位,染出來就是差股勁兒,大片大片的顏色都不勻凈。”
說著說著他就發起了愁,“你想突破這個技術,怕不是那么容易的”
周柒柒抬起頭,臉上卻不見愁容,反而蕩漾開一個笑容,
“均勻?張廠長,為什么我們一定要追求均勻呢?”
她把手在圍裙上擦了擦,
“美難道就只有‘均勻’這一種標準嗎?我們為什么總要踩著別人劃好的道道走?說不定,咱們國產的呢料,自個兒就藏著另外一條通天大道呢?”
說著,她小心翼翼地從旁邊拿出幾塊昨晚被舟舟“糟蹋”過的樣布。
張國強和馬師傅都是跟布料打了一輩子交道的人,雖然自己不會沒有設計的才華,但是眼光毒得很。
只一眼,兩人就同時吸了一口氣!
那灰撲撲的呢料,用單一顏色去染,確實不上檔次。
但被多種顏色這么一潑一染,之前那種生硬呆板的感覺竟然消失了!
色彩與色彩之間交融在一起,層層疊疊
不僅一點也不凌亂,反而有一種獨特的美感。
兩人瞬間看直了眼,尤其是馬師傅,手忍不住摸了摸,喃喃道:“這這感覺”
“美!”
張國強憋了半天,終于吐出一個字,眼睛都亮了。
連旁邊站著的趙大梅也看呆了,她沒啥文化,形容不出多高級,只冒出一句:
“真好看!跟跟我大閨女語文課本上印的那些畫似的!”
周柒柒笑了,
她立刻從包里抽出連夜趕工的設計圖稿,唰地一下展開在縫紉機臺面上。
“所以,這就是‘光華’系列的升級版——水墨光華!”
張國強和馬師傅腦袋湊在一塊兒,眼睛黏在圖紙上,半晌才同時長長吐出一口氣,異口同聲:
“太美了!柒柒,你真是神了!咱廠子有救了!”
張國強激動得直搓手,仿佛已經看到成品大放異彩,
“這可比原先那個強太多了!怪不得你連夜拉料子!”
他迫不及待地問:“那咱趕緊讓b省那廠子按這效果染好送過來?”
“不,張廠長。”
周柒柒搖頭,笑容自信而篤定,
“這種水墨風格,靠那種工業化筒染,是染不出來的。”
她拿起裁好的那片衣片,手指點了點:
“我的想法是,我們廠自己動手!對每一塊裁剪好的衣片,進行手工刷染。”
周柒柒的聲音清亮:
“這正好完美避開了國產染料不易染勻的短板!而且,手工賦予的‘不完美’,才是它最珍貴的地方。”
“這會讓每一件‘水墨光華’,都變得獨一無二!”
“好!太好了!”
張國強和馬師傅兩人對視一眼,兩人渾身充滿了干勁兒!
周柒柒也是雷厲風行,抄起一片剛裁好的衣片:
“說干就干!時間不等人,染料我都調好了!”
她信心滿滿,之前她和朋友去手工制作過紙扇,還有點模糊印象,覺得不就是把布放進去攪和攪和嘛。
所以她就照葫蘆畫瓢,也把布料直接放進去自己調好的染料,然后抖一抖,就準備提出來。
然而,理想很豐滿,先是卻
水淋淋的布料一展開,車間里瞬間安靜了。
哪有半分想象中的水墨意境?
布面上只有一片片臟兮兮的灰藍色塊,糊得亂七八糟,難看極了。
周柒柒,小嘴微張,眼睛瞪得溜圓,整個人都懵了:“……怎么會這樣?”
她那副又呆又委屈的模樣,讓張國強和馬師傅發現一個事實,周柒柒也就是個二十歲的小女孩而已。
馬師傅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傻妞兒!”
她走上前,
“染布可不是這么簡單的事兒,尤其還是呢料子!又厚又吃水,更得講究門道。”
周柒柒一聽,肩膀頓時垮了下來,明媚的小臉皺成一團,“啊?那那咋辦啊?”
“別急,”
馬師傅一邊利索地系上圍裙,一邊說道,
“我家祖上就是開染坊的,這點子手藝,我從小耳濡目染,還算在行,讓我來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