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烈皇帝與漢壽亭侯、西鄉侯的義氣相投,乃是天地可鑒。
這是政治正確,不可動搖的。
至于皇帝,最需要的就是底下人的忠心,這也是政治正確。
所以一本《忠義無雙》,當真是撓到了阿斗的癢處。
“只是這書皮,怎么畫的是關……老君侯呢?”
阿斗有些疑惑地問道。
“陛下且聽臣一。”
馮永恭敬地說道。
然后開始發動特技,“敢問陛下可知治大國如烹小鮮為何意?”
“自然知曉。相父曾,治大國如烹小鮮者,可用《毛詩》作注:烹魚煩則碎,治民煩則散,知烹魚則知治民。指治國需小心謹慎,不可輕易擾民。”
“譬如征發徭役,則必須提前知曉百姓所能承受之重,在百姓不能承擔時,則需停止。擾民不可過度,過度則民心散亂,故君王在位,要勤儉節約,不可耽于享樂。”
阿斗很是老實地回答道。
“陛下當真是敏而好學。”
馮永先是拍了一記馬屁,讓阿斗感覺到一陣愉悅。
然后這才繼續說道,“在永的師門中,此還有另外一層意思,不知陛下可曾聽說過?”
“還有另外一層意思?是馮郎君師門的高見?敢問此還有何種解釋?”
阿斗聽了,連忙很有興趣的問道。
山門高人的見解呢,肯定另有見地。
“治大國如烹小鮮,指治國如烹小魚,若想烹出美味佳肴,不但要小心謹慎,還需注意掌控火侯,精心挑選佐料,不可大意。”
阿斗聽了,似有所悟,贊同地說道,“此也算是另起一解。”
“陛下,這本《忠義無雙》,講的就是關老君侯忠義一生之事。”馮永連忙趁熱打鐵,“當年淮陰侯有胯下之辱,曲逆侯(陳平)有私德之失,皆不受世人待見。”
“然高祖皇帝棄其短,用其長,前用淮陰侯方能把項羽十面埋伏圍于垓下,成帝王之業,后用曲逆侯解白登之圍,才有漢室之興。”
“即便高祖皇帝再怎么痛恨雍齒,亦賜官封侯。陛下若想興復漢室,則須學高祖皇帝用人之長,容人之短。”
“烹飪小鮮,須精心挑選佐料,就如那牧場、工坊,是治國的美味佐料,而這忠義之說,亦是不可或缺的上等佐料啊!”
“對,沒錯。”阿斗聽了這一席話,連連點頭,“馮郎君之有理,此乃大善之。”
想起自己以前對關二伯失荊州之事頗有些怨氣,以至不待見關家,卻是忘了關二伯一生忠于先帝,甚至在兵敗被俘后仍拒絕了曹操的高官厚祿,最后封金掛印,碾轉奔波回到先帝身邊。
想起幾年前關家有沒落之像,未免沒有自己不待見的原因在內。
這幾年自己在宮里的日子終于好過起來,正是始于馮關氏自漢中千里孤身回錦城,為自己帶來了工坊和牧場份額的消息。
這關家,確實當得起忠義之家。
這般想著,手里翻開封面,只見第一頁就寫著桃園三結義之事,心頭就是一動,看向馮永,“馮郎君是何處找來此書?看起來乃是新著?蘭陵笑笑生又是誰的名號?”
馮永一聽,額頭就是微微有些冒汗,“這些書,最先乃是從南鄉市井流傳出來的手抄本,后才被收集成冊。這蘭陵笑笑生,倒是有些神秘,只見其書,卻是不見其人。”
阿斗點點頭,卻是有些不甘心,“南鄉那邊,查不出來嗎?”
“陛下,這個倒是有點難。如今南鄉日漸繁盛,但隨之而來的,人口往來也越來越多,其中魚龍混雜,好壞難分。”
“去年一年,因為在南鄉犯了事,被發放到山里的礦場去勞改的無賴青皮,都不知有多少。而且這幾年,朝廷一直在清查戶籍,查出了不少流民盲戶,也新增了不少人丁。”
“這新增的人丁,有很多都是發放到漢中,南鄉也接收了不少,誰又知道,他們以前真正的身份是做什么的呢?”
阿斗聽了馮永的解釋,這才嘆氣道,“是我想得有些簡單了。”
說著拍了拍手里的書,說道,“這書一出來,那關老君侯的忠義之名,自是會在民間廣為流傳。”
“陛下,教化子民忠義之事,不是好事么?”
馮永試探著問了一句。
“自然是好事。但若是……”阿斗目光有引起閃爍,“咳,當年桃園三結義,還有先帝和張老君侯呢。”
“哦,對,對!先帝仁義之名布于四海,張老君侯也是忠義無雙之輩。”馮永連忙說道,“咳!也不知那蘭陵笑笑生是怎么想的,光寫關老君侯,當真是有失偏頗了。”
“那陛下,不如我們把這忠義無雙再改一改?”
馮永又試探了一句。
“改?怎么改?”
阿斗一下子沒藏住自己的心思,被馮永試了出來。
馮土鱉前后世加起來,已有四十多歲,前世見過光怪陸離的世界,今世又與千古妖人斗智斗勇這才勉強通過考驗,站穩了腳跟。
而阿斗呢,雖然生逢亂世,但卻是個有福的。在他真正懂事以后,劉備早就已經打下了一片安穩的基業。
連個宮斗都沒經歷過就安安穩穩地繼承了劉備辛辛苦苦打下的江山,雖然剛開始的時候擔驚受怕吧,但又有一個相父給他遮風擋雨。
再加上阿斗性格寬厚,哪是經歷復雜無比“巧令色馮郎君”的對手?
“陛下,這本《忠義無雙》,寫的是關老君侯之事,但這其中,自然也涉及先帝,只是大多時候含糊略過而已。”
“故永想著,那蘭陵笑笑生,正是因為涉及先帝,故不敢多寫,這才著重寫了關老君侯。若是我們把這書注解一番,把先帝和張老君侯也寫出來,豈不是可以另成一書?”
阿斗聽了,怦然心動,只是這時代的羞恥之心仍讓他有些不好意思,“這不好吧?我們又尋不得這蘭陵笑笑生,若是未經同意隨意篡改他人之作,非是君子之道。”
馮永一聽這話,連忙解釋道,“非也非也。陛下,這蘭陵笑笑生寫的《紫電青霜記》,最初也是有好幾個結尾呢。”
“最后在南鄉流傳了這么久,這才挑出一個大伙最喜歡的結尾給印了出來。這蘭陵笑笑生也沒見他跳出來說什么不合適啊!”
“若是陛下覺得不妥,那我們把此書注解出來,再另編成一書,這本嘛,我們也一樣印出來。兩本書,不沖突。”
“不沖突?”
阿斗重復問了一句,很明顯是想要向馮永確認。
“不沖突,肯定不沖突。這詩經、左傳不也有好多注解本傳世么?”
“也對。”阿斗點頭,臉上又現出有些為難之色,“但找誰注解合適呢?”
“中宮謁者令許慈合適。”
馮永推薦道。
“為何?我記得許慈之子許勛,以前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