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里所有人都去祝賀毛皇后,唯有虞氏自己一人獨處自己的寢宮,不曾露面。
宮里的器皿散亂扔在地上,虞氏渾身發抖,眼睛紅腫,面容扭曲,顯得猙獰,平日里的端莊優雅早已不見了蹤影。
只見她額頭的青筋如同蚯蚓一般突起,手里的手帕已經被撕成了碎布,嘴里不斷地咒罵著,“賤人!賤人!”
其舉止猶如一個發了瘋的女子。
“夫人,太皇太后來了。”
貼身宮女戰戰兢兢地進來,稟告道。
虞氏猛地站起來,直接就扇了宮女一巴掌,當場把宮女扇倒在地,大怒道,“她來做什么?來看我的笑話嗎?”
宮女嘴角流血,卻是不顧地上了器皿碎片,跪伏在地上,不敢吭氣。
“你是河東虞氏,名門望族,又是天子的夫人,誰敢笑話你?”
太皇太后卞氏走進來,看到寢宮里一塌糊涂,眉頭皺起,“你這番模樣,卻是失了名門氣度。”
“名門氣度?如今誰不是在看曹氏皇家的笑話?這宮里上上下下,都快要被人笑死了。予在宮中,就是再有名門氣度,那又有何用?”
虞氏呵呵冷笑一聲,諷刺道。
卞氏看著眼前這個女子,她以前還覺得此女賢淑端莊,今日過來,本是想寬慰她幾句。沒想到她竟變成這等模樣,突然間倒是覺得她令人有些不耐。
她先是吩咐眾宮女內侍,“你們都出去。”
然后才對著虞氏說道,“我知你心有不平,但你好歹也是出身望族,有些話,還是想好了再出口。什么叫看曹氏皇家的笑話?讓皇帝知道你說這種話,惹惱了他,只怕你連夫人之位都保不住。”
虞氏卻是不管卞氏的好意,她指了指自己,“太皇太后亦知妾是望族出身,同時妾還是先帝親自給他求娶的正室,敢問太皇太后,妾自嫁入曹家以來,舉止行事可曾有過不妥?”
“自然沒有。”
“既然沒有不妥,那便是無出妻之罪。他一直冷落妾,妾也就忍了。可是如今,他甚至寧愿立賤人為后,也不愿意立正妻為后,這豈非是寵妾滅妻?難道他就不怕天下人嘲笑不知禮儀嗎?”
“毛氏如今已經是大魏皇后,非是什么賤人,你還是注意一下口德,莫要失了。”
卞氏忍住心里的不耐,勸說道。
虞氏早就被怒火燒沒了理智,看到眼前這個太皇太后承認了毛氏為皇后,當下便冷笑道,“曹氏自來就好立賤人,從未想過要以德選人,我實話實說,有何失之處?”
卞氏一聽,終于壓抑不住心
頭的火氣,大氣斥責了一聲,“你放肆!”
虞氏昂著頭,絲毫不畏懼,“我是不是放肆,太皇太后應該心里清楚!”
卞氏就是因為清楚,知道虞氏說中了曹家的痛點,所以這才氣得發抖,可是她卻又偏偏無法反駁。
曹操早年有兩個夫人,一個叫丁夫人,是原配正室,還另有一位劉夫人。
劉夫人給曹操生了一子一女,但卻早逝。
于是正室丁夫人就把她的子女撫養長大,把他們視若己出,這就是曹昂和后來的清河公主。
后來吧,曹操攻打宛城時,搞了一部《未亡人.avi》,逼反了本已投降的張繡。
于是曹昂典韋曹安民等人因為曹操的“寡人有疾”而死。
這就把丁夫人惹得大怒,一直哭鬧著要曹阿瞞把曹昂賠給他。
可惜的是曹老板又不會復活術,加上被丁夫人哭得煩了,直接就把她送回娘家,想來個眼不見為凈。
過了一些日子,曹操又眼巴巴地跑去找人家,想要復合,哪知丁夫人是個剛烈性子的,根本就是不拿正眼看曹阿瞞。
曹操落了面子,又勸不回人家,只得寫了一封休書,同時還叮囑丁家幫她擇人另嫁。
只是先不說丁家有沒有這個膽子,就算是丁家敢嫁,也沒人敢娶啊。
所以丁夫人就這么不明不白地單身了一輩子。
卞氏是曹操的妾室,她本是倡優出身,出身低賤,丁夫人鬧了這么一出,于是卞氏就這么被曹操扶了正,當上正室,乃至王后,皇太后,太皇太后。
曹操死后,他的兒子曹丕有樣學樣。
曹丕的原配是甄夫人,乃是河北望族,本是袁尚的妻子,官渡之戰后,曹丕隨曹操進入鄴城,搶先闖入袁府,看到甄夫人貌美,于是見色起意,強納為妻。
可惜的是曹丕是個喜新厭舊的,過了幾年又寵幸郭夫人,李夫人和陰夫人等。
甄皇后抱怨了幾句,就被曹丕賜死,還令人將其被發覆面,以糠塞口,以期能永久鎖住她的靈魂,讓她無處申冤。
曹丕賜死甄皇后,又立郭夫人為皇后,就是現在的皇太后。
郭皇后的家世原本不錯,父親是南郡太守,可惜是她年少就失去了雙親,又遇戰禍,顛沛流離,甚至還要寄居在別人家里,淪為婢女。
但在進入東宮的,她卻大受曹丕寵愛,一飛沖天,最后從甄皇后手里搶到了皇后之位。
至于曹家第三代,曹睿,如今又在這個事情上走了前面兩代人走過的老路子。
毛皇后出身匠人之家,她的父親,是給人修車駕的匠人,出身低賤。
她本是妾室,如今卻越過了河東望族出身的正房虞氏,當上了皇后。
歷觀曹氏三代,皆是棄原配而扶正出身低賤的妾室,所以虞氏“曹氏好立賤人”的說法,竟是把太皇太后說得又羞又憤,心頭如同被捅了一刀,因為她亦在虞氏口中的賤人之列。
看到卞氏被堵得說不出話來,虞氏只覺得一陣快意。
反正事已至此,她也不在乎什么失不失了,最尊貴的皇后之位已經沒有了,她還有什么好失去的?
只聽得她對著卞氏說道,“天地運轉自有規矩,天子既為萬民之主,更應順應天地之理。皇后者,職掌宮內諸事,皇帝者,執掌天下大政,這兩者本是相輔相成。”
“如今曹氏三代,無不是以妾為妻。賤人因愛而登后位,驟然暴貴,凌駕于正室之上,皇帝親自開了這等惡劣先河,亂自上起,臣子與百姓豈有不效仿之理?此乃德有所失。”
“世間之事,既然沒有好的開端,至今又不知悔改,難說會有一個好的結果。如今是妾室欺凌正室,若是以后有人以下欺上,乃至以臣欺君,皆是咎由自取。”
“君子之澤,猶五世而斬,非君子之澤,持續三世,已是難得。德不配位,必有禍殃,將來曹氏只怕會有亡國喪祀,斷送祖宗創立的江山社稷之災呢!”
虞氏這一番話說下來,聽得卞氏又氣又怕。
氣得是對方的惡毒之,怕的是偏偏對方說得又極有道理。
可惜的是她同樣是出身低微,論起大道理,哪是出身名門望族的虞氏的對手?
當下滿面怒容,直接拂袖轉身而去。
虞氏的話很快就傳到了曹睿耳里,他當場暴然大怒,遂將虞氏廢還鄴宮,發誓永遠不再相見。
虞氏說了這些話,自知再無幸免之理,本已是等死,沒想到竟然還能茍活下來。
她離開洛陽時,回頭看看那巍峨的皇宮,臉上帶著勝利的笑容:這個皇帝,看起來是明理有智,那只不過是掩飾他內心自卑的表面罷了。
所謂的永不相見,只怕是不敢見到自己吧?
此人不得志還好,一旦得志,只會放縱內心所欲,非是有德之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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