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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0627章 周魴斷發

            建興六年四月,東吳都督陸遜行水路回建業,同時巡視沿途各郡縣。

            行至柴桑,各地官員來拜,唯有鄱陽郡太守周魴派人來說,去年賊帥彭綺雖被擒,但仍有余孽舉其旗號反,自己需領兵前去圍剿,不能趕到。

            陸遜得知此事,又從柴桑趕去鄱陽郡,以視軍情。

            行至彭澤縣時,有人密報陸遜,說周魴根本沒有去圍剿亂民,乃是嫌去柴桑的路途太過于遙遠,又不欲去諂媚陸遜,所以這才借托民亂。

            陸遜疑而未信,但在進入鄱陽郡后,卻是多留了一份心眼,對鄱陽郡各地民情刻意加以了解。

            陸遜原本并不介意周魴來不來柴桑見他,但在他的刻意了解之下,得知周魴私自拿了前年開墾的新田來種甘蔗,當場就是勃然大怒。

            前年的時候,他曾因戰事日久,致百姓離農,父子夫婦,多有離散,故上書吳王孫權,令諸將增廣田畝。

            同時這也是吳國正式屯田的開始。

            大王不但同意了他的提議,甚至還親自受田,改駕車之八牛為四耦牛,以示與眾均等其勞。

            沒想到這才過了兩年多,這周魴不但敢私占屯田,甚至還挪作它用。

            看到自己的心血這般被人糟蹋,怎么不令陸遜火冒三丈?

            他當即召來周魴,當眾厲聲斥責,“狗尚知護家,似汝這般貪婪無厭,瘠公肥己,當真如狗彘不如!”

            不但勒令周魴退回侵占的屯田,同時余怒未消,連連說要在吳王面前參他一本。

            周魴被罵了個狗血噴頭,又被陸遜抓住把柄,不敢反駁,伏地流汗,連聲求饒。

            最后陸遜還是看周魴同是吳郡的面子上,這才放過他。

            在鄱陽郡僚面前臉面盡失,周魴又羞又愧。

            待回到府上,有下人端上飯食,他吃了一口,覺得食不對味,當下便猛地一摔箸子,破口大罵道,“下奴亦敢欺我耶!”

            他在陸遜本就已經窩了一肚子火,自恃同僚以后少不得會拿這個事來譏笑他。

            如今回到自己的府上,覺得飯食都比以前差了不少,頓時就暴跳如雷,令人把廚子綁起來,自己拿著皮鞭抽打,把廚子打得皮開肉綻方肯罷休。

            打完后,周魴又在自己府上恨罵陸遜:“不過是仗著自己是孫家女婿罷了,豎儒這般逞威,遲早有一日我便叫你好看!”

            廚子得了無妄之災,心有怨恨,夜里逃出府去,一路向東追上陸遜,把周魴的話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他。

            陸遜聞知,氣得差點七竅生煙,回到建業后,把周魴在鄱陽郡的所作所為全部告知吳主孫權。

            孫權便令郎官前往鄱陽,詰問鄱陽郡郡中諸事。

            這一日,周魴正在府中喝酒,只見部曲飛奔進來,嘴里大聲喊道,“將軍,不好啦,大王派了尚書郎過來,說是要清查屯田田畝。”

            周魴聞,手中耳杯跌落,臉色蒼白,“來得何其速也!”

            然后突然又想起了什么,當下便氣急敗壞地說道,“陸遜豎子,不是說了此事不予追究嗎?竟然出爾反爾,當不是人子!”

            不管周魴如何罵陸遜,吳主孫權所派的郎官已經是馬不停蹄,直闖鄱陽太守府。

            周魴還沒來得及準備,太守府上的田畝冊本就已經被建業來使持吳王手令,讓人全部搬了出來,當眾清點。

            同時派出人手,實地堪查各縣田畝。

            田畝的事情還沒清查完畢,建業那邊又來了第二撥朗官,是來詢問各縣的民情。

            等過了兩日,第三波郎官又到了……

            一時間,鄱陽郡雞飛狗跳,人人自危。

            周魴知道,這些郎官很明顯就是沖著他來的,所以他這些日子呆在自家府上,哪兒也沒敢去。

            雖然沒人限制他的自由,但他感覺自己已經是被捕捉入獄的犯人。

            因為隨時都有郎官來到他的府上,詰問各種事情。

            雖然這些郎官在吳王沒有定他的罪之前,不會對他怎么樣,但那高高在上的神態,譏笑的目光,已經讓周府上下惶恐不安。

            就在這個時候,前年攜母帶著部曲投靠北方的韓綜挽救了他。

            韓當之子韓綜,前年把自家府上的侍婢妾室、親戚姑姊皆送與部將,然后率領數千部曲投靠北方,被曹魏封為廣陽侯。

            這一年多來,韓綜為表忠心,仗著自己熟知吳地人口兵力分布,數犯吳境,殘害東吳士吏百姓,令孫權常為切齒。

            就在建業那邊不斷派郎官來探查鄱陽的時候,韓綜再一次率軍侵入廬江郡。

            周魴聞知這個消息,精神就是一振。

            左思

            右想之下,他終于第一次地踏出了府門。

            雖然沒有人攔著他出府,但他心里很清楚,這個時候,有許多目光在盯著他。

            那些目光不只是盯著他的臉,盯著他的背,而是直直接接地盯著他的心,讓他感覺到無比地沉重。

            在灼灼的目光下,他終于來到鄱陽郡府門前。

            先是朝左邊看一眼,又朝右邊看一眼,而后試試探探地進了大門,只走出兩三步,又停了下來,就仿佛再也沒有力氣抬動腿腳。

            此時他還是名義上的太守,是太守府的主人,但在別人眼里,只見他有些猶豫地看著里頭,好像不知道應該怎么辦才合適。

            “喲,這不是周太守嗎?怎么?今日終于有空來上值了?”

            一個郎官眼尖,看到站在大門口的周魴,皮笑肉不笑地迎上來,“不好意思啊周太守,估計你還要在自家府上呆幾天,這太守府里的事情還沒忙完呢。”

            周魴咬牙,猛地拔出一把匕首。

            郎官嚇得連忙退后,驚叫道,“周魴你意欲何為?”

            周魴沒有回答,只見他舉起匕首,往自己頭上一割,就割下了一大把頭發。

            只見周魴一手舉匕首,一手攥著頭發,面容悲愴,“諸位郎官,某自舉孝廉以來,歷任縣長、將軍長史、西部都尉,斬彭式,俘彭綺。”

            “一朝得罪小人,竟被欺凌若此,實是不堪其辱!但請諸位回稟吳王,田畝一事,確實是魴一時糊涂,吳王但有降罰,魴皆甘心認罪。”

            “只是請諸位看在同朝為官的份上,莫要再這般羞辱于某。今日小人能折辱我,安知他日不能折辱爾等?”

            “四年前,暨艷專用私情愛憎,不依情理辦事,罷黜多位郎官,若非有人起而抗之,諸位還能有幾人站在這里?”

            “今日亦是同理,若是任由小人蒙蔽大王,諸位不但不加以阻止,反而助紂為虐,他日又安知周魴之事不會落到你們頭上?到時誰又會替你們說話?”

            周魴不勝悲憤的一番話,讓本來想看笑話的郎官們心頭悚然一驚。

            他們要么是孫家元老功臣的后代,要么是江東世家豪族出身,在他們看來,侵占點田地,實在算不上什么大事。

            誰家里不是良田成片?

            誰家里不是奴婢成群?

            良田怎么來的?

            奴婢怎么來的?

            若是當真是因為這個事情而受到如此重的欺辱,確實有點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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