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六深吸了一口氣,忍住心中的怒火,將掉落在地面上的撥浪鼓撿起來握在手中。
“看樣子小姑娘不喜歡這個戲法了,我還有其他戲法可變——”
羅六的話令蒯滿周又抬起了頭:
“還能變什么戲法?”
見自己的話引起了小孩注意,羅六精神一振,忙又道:
“我還會噴火、吞劍,鐵槍鎖喉,胸口碎大石——”
他說到這里,蒯滿周的眼睛一下就亮了。
趙福生心中冷笑。
聽到這里,她幾乎可以判斷這羅六與孫三娘恐怕不是什么好貨色。
羅六之所以吹得天花亂墜,無非是要引起小孩的興趣。
可這兩個人可是看走眼了。
蒯滿周可非一般的小孩,且她馭鬼后心性大變,她此時的想法與羅六所想的截然不同。
她定了定神,摸了摸小孩的腦袋,小孩眼里的亮光暗淡了下去,嘟了下嘴,露出不情愿的神情,又重新將注意力落到了草編之上。
趙福生問孫三娘:
“對了,你們是本地人嗎?對這十里坡熟不熟?”
孫三娘本來見羅六與蒯滿周說話,正滿臉笑意,接著見小孩又突然不理人了,心中不由暗罵了一聲。
隨后聽趙福生問話,她便強忍不快,打起精神回話:
“熟哩,我是十里坡本地的,附近十里八鄉我都熟得很哩。”
“早前十里坡不是這樣的,怎么才兩年不來,這里就變樣了?”趙福生問道。
孫三娘雖說仍在笑,但趙福生敏銳的察覺到她的笑容變得有些敷衍了。
女人的目光冷了下去,神情審視一般的在她身上打量,有種皮笑肉不笑的陰冷感。
半晌后,她不冷不熱的答了句:
“客人是萬安縣人,老家又在哪個方向,怎么抬著棺材就往十里坡來了?”
趙福生聽出了她話中的戒備之意。
孫三娘不是好人,此時提及十里坡的過往,她心懷戒備,興許是與趙福生等人是從縣城里來有關。
她雖說是女流,但比羅六更能沉得住氣,心思要深得多。
趙福生道:
“我家早前是做收香生意的,近幾年家里出了些事,兩年不來這里了。”她順口答道:
“兩年前來的時候,這里還草木豐沛呢,哪知這一次來,差點兒路都不認識了。”
她提及‘收香’,卻并沒有完全打消孫三娘疑惑。
十里坡內盛產香料并不是什么秘密,是遠近聞名的。
趙福生索性又道:
“這一次走這邊,本來是答應了一個人的囑托,在回家途中順道幫人帶句話,哪知走到一半山路難走,車毀了,我們一家便沒法子,只好亂走。”
她說話半真半假,孫三娘聽聞這話點了點頭,看這女人神情,也沒有全信。
“走到天黑了,幸虧遇到了這樣一座廟,便停下來暫時歇歇腳,準備等天亮之后再找人問路。”
孫三娘就笑:
“不知客人要帶話去哪家?我們師姐弟都是同門,又對這十里坡很熟,你要說了,我們說不定也能幫忙指條路。”說完,她伸手想去摸腰側的煙斗,但手指剛一碰到,又停住了。
趙福生深知人性復雜。
她看得出來,羅六、孫三娘認為她年紀幼小,一副涉世未深的樣子,較好拿捏。
可這樣的問題若是她輕易答了,且回答得太流暢,這兩人疑心重,說不定就要生疑了。
面對孫三娘的問話,趙福生故意遲疑了片刻,臉上露出懷疑之色,有些緊張的盯著孫三娘看。
她這樣的表現反倒符合一個有些小聰明,但經事不多的稚嫩少女模樣。
孫三娘放心的將煙斗扯了下來,又伸指從煙袋里掐了一小撮煙絲,放進煙筒中。
“你放心,我們師姐弟也不是什么壞人,大家相逢即是有緣,反正指條路,若客人聽得高興,賞口水喝。”
說完,她將煙桿叼進嘴中,含著煙桿偏頭去點火。
借著點火的動作,她眼角余光觀察趙福生的一舉一動,果然見趙福生聽了自己話后,似是臉上露出松了口氣的神色。
‘嗤。’孫三娘心中冷笑:還是個嫩雛。
趙福生就笑道:
“我是替流土村的楊家托話的,他家的二女兒嫁到了十里坡內的黎家坳,最近據說剛有喜了——”
“黎家坳?姓楊的?”孫三娘煙也不點了,以手指將煙桿捏住,轉頭去問羅六:
“是黎有祿家的那個嗎?他家婆娘像是姓楊,是萬安縣城外一個什么村的。”
羅六的大腦袋搖了搖頭:
“具體不清楚,但是黎有祿家的媳婦確實懷孕了。”
“你怎么知道?”孫三娘聽這聞這話吃了一驚。
羅六隱晦看了她一眼,接著含糊不清道:
“上回她婆婆來找我,說是兒媳懷孕,要積陰德。”
二人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接著都轉頭來看趙福生。
卻見趙福生神情懵懂,像是沒有聽懂二人的話,心中不由一松,接著再看年紀最大的孟婆、張傳世,卻見兩人仿佛事不關己,只是聽著閑話,半點兒沒有察覺什么怪異之處。
看來這是一對老糊涂!
孫三娘子心中大石落地,神情頓時親熱了許多:
“原來果然是熟人,黎有祿家我可熟了,我跟他老娘也是時常往來的,回頭天亮了,我帶你們過去就是了。”
趙福生裝著沒看出她的算盤,道:
“那可太好了。”
寒暄完后,她直接就問:
“孫三娘,這十里坡內到底發生了什么事,怎么我看一切都變樣了?這泥廟以前還是綠樹環繞、荊棘雜藤的也多,這次來竟然一根雜草也沒有了。”
孫三娘就道:
“這事兒可說來話長了。”
趙福生笑了笑,再問:
“對了,你們先前進來時,我聽你們說這野廟叫干爹廟?為什么這樣叫呢?”
孫三娘此時自認為摸清了她的底,認為她只是一個被家里人保護得不錯,才剛離家,對凡事都很好奇的少女罷了。
她心中戒備心降低了一些,想了想就道:
“客人有所不知,我們十里坡內有個風俗,就是誰如果有恩于人,便要拜認對方為長。”
也就是認干爹、干娘的事在此地是習以為常的。
趙福生就道:
“這樣的風俗也聽聞過,但跟這廟叫干爹廟有什么關系呢?”
孫三娘沉吟了片刻,抬頭時才說道:
“貴客也不是外人,既然提到了黎家坳的有祿家,也算是自己人了,有些事情說給你聽聽也無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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