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福生的話打了所有人一個措手不及。

常五嫂愣住。

她臉上露出不知該如何是好的神情，下意識的轉頭去看劉三爺。

“三爺，你說——”不等劉三爺說話，一旁常三嫂先是有些意動，不安的搓了搓手，情不禁自的喊了一聲：“娘——”

她話音還未落，一旁常三便像是想到了什么，瞪了她一眼：“別多嘴。”

“可是三妮、四妮——”常三嫂提起兩個女兒，不由哭出了聲。

在沒有希望的時候，她已經認了命，此時趙福生的話給了她希望，她立即便生出了想將兩個女兒接回來的心思。

常四嫂先是一喜，隨即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變，卻沒有出聲。

“將三妮、四妮接回來——”劉三爺的臉上露出狐疑之色：

“這能行嗎？”他懷疑趙福生是在說大話，語氣明顯不大信：“縣里的吳家可非一般人，很蠻橫的，你們只是外鄉人——”

范無救冷笑：

“咱們大人說話還能哄你？說了能給你將兩個女兒帶出來，吳家不敢不應。要是敢不答應……”說完，挽了兩下袖子，拳頭也捏了捏。

“大、大人？”常五嫂有些不安，她看了一眼趙福生，又看了看劉三爺，正要再問，丁大同將她的話打斷：“別管什么大不大人的，反正只問你要哪個選擇？”

“只是收了三兩銀子——”常五嫂也慌了，被一催問，便說道：“那錢已經花了出去——”

“花了就不退。”趙福生道：“我既然說了，自然會想辦法給你將這件事情辦得妥妥當當的，事后保證不讓吳家人來找你麻煩，不白喝你這一碗粥水。”

“那我——”常五嫂六神無主之下正要說話，突然卻被常三打斷：

“娘——”他喊了一聲，又提醒著：“你老人家可不要犯糊涂。”

說到這里，他看了趙福生一眼，低聲道：“娘，我們借一步說話。”

趙福生笑道：“請便。”

常三看了一眼劉三爺，劉三爺走在前頭，二兄弟扶著常五嫂走到了角落里。

他們的討論聲雖小，但是趙福生一行畢竟是馭鬼者，耳聰目明，仍將常三兩兄弟的對話聽進了耳中。

常三道：“娘，此時帶兩個妮兒回來有什么用呢？官司已經打上了，交出去的錢退不回來。”

常四也道：“田地也賤賣了，要是將孩子帶回來，后續的官司怎么打呢？”

兩句話問得常五嫂啞口無。

母子幾人相對沉默了半晌，常五嫂折轉返身，她看著趙福生的臉，眼里竟然顯出怯畏之色。

明明兩人年紀相差懸殊，在這樣一個晚輩面前，她應該理直氣壯，談大聲，可常五嫂卻不大敢看趙福生的眼睛。

半晌后，常三催促了一聲：“娘，早些說完出發了吧。”

常五嫂突然大罵：“渾球，你就這么迫不及待？我要再留客一天，又有誰來說嘴？”

常三被罵得嘴唇囁囁，看向常四，兄弟二人俱都苦笑了一聲。

劉三爺嘆了口氣，也跟著道：

“五嫂，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常五嫂默默流了半晌淚，接著將心一橫：“這渾水不趟也趟了，開弓沒有回頭箭——”

她說完，看向趙福生：

“閨女，情況我也跟你說了，那吳家的大門好進不好出，他們家這些年名聲不大好聽，數代都有納妾的名聲。”

說完，她又叮囑：“你們若是要去，你自己最好躲遠些，別折進了里面。”

她這樣一說，趙福生臉上倒露出詫異之色，半晌后扭頭與孟婆對看了一眼，兩人眼神交匯，她這才對常五嫂道：

“你放心，我心里有數的。”

常五嫂提醒完，就道：

“既然是這樣，那我也不多說了。”說完，她沉默了片刻，又道：

“吳家差我們十三兩銀子，若是要不了十三兩，十兩也是要的——”她不敢看趙福生的眼睛：“回頭若是銀子拿到，你們也分一兩吃酒去——”

“娘——”常三有些不滿，常五嫂道：“人家幫了忙，分錢也是應該的，要不是家里貧困，哪用分這錢，我就先掏荷包出去了！”

常五嫂語氣強勢，常家其他人雖說有些不滿，但仍是不高興的應了。

趙福生應了一聲，接著招呼其他人快些吃飽了啟程。

……

在常家人心疼的眼神中，鎮魔司一行吃飽了飯，依次準備上車。

這一次入縣，常三、常四也要同行，趁著出發的空檔，常五嫂???頻頻看了趙福生幾眼，最終沖她招了招手。

趙福生向她走了過去，她拐杖放在旁側，仰頭看著趙福生：“閨女，我厚顏多托你一個事。”

“你說。”趙福生點頭。

常五嫂道：

“我那兩個孫女其實也是乖巧可人，賣了實在是沒辦法的事。”她自自語，說到此處，頓了頓，這才道：

“你們此次去吳家，能不能幫我看看兩個孫女，如果過得好也就算了，如果過得不好，你要不替我將人帶回來——”

她咬緊了牙關說這話。

常五嫂先前與兩個兒子的對話聽在趙福生耳中，此時她這樣一說，倒令趙福生有些意外。

“帶回來？”趙福生話音一落，常五嫂就點頭：

“嗯，帶回來，不賣了。”

“若帶回來了，你們官司怎么辦呢？”趙福生問。

常五嫂就低頭看向地面，臉上皺紋夾雜著愁苦，使她整個人顯得比昨夜趙福生看到時還要蒼老許多。

“有什么辦法，走一步是一步吧，再想想其他法子——”

她聳著肩，臉色逐漸變得麻木：

“大不了就是要飯，也全家一起。”

這個年頭，大家都不富裕，誰家又有余糧支援別人？

常五嫂這個年歲的人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她眼里已經露出了絕望，眼中含淚。

趙福生無聲的嘆了口氣：

“那我到時見機行事。”

“什、什么行事？”常五嫂卻不懂，問完之后，她又有些緊張：

“對了，咱們商議的這事兒，路途別跟老三說，免得他瞎鬧騰，到了之后，隨便你們，反正你們人多勢眾，他這個人膽小怕事窩里橫，不敢跟你們鬧的。”

“行。”

趙福生應了一聲。

遠處丁大同喊：

“大小姐，車備好了。”

趙福生點了點頭，對常五嫂道：

“昨夜叨嘮了，我就先走了。我在你家的房門上留了一幅畫，看著有些嚇人，是我們老家的風俗習慣，畫成兇神惡煞的門神，留在門上能辟邪，用來感謝你們昨夜的招待之恩。”

常五嫂至今還沒有回家中去看一眼，聞有些摸不著頭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