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子說到這里,便十分明朗了。
常三聽到此處,就是再蠢也應該明白案子與楊開泰無關了。
他臉色煞白,胸口一陣一陣的絞痛,轉頭看向兄弟。
“錢老爺,這些話為何不早說呀?”劉三爺也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幾乎是有些抱怨的道:“這、這,現在我們該如何是好?”
“與我何干?”錢老爺拍了拍袖子:“你們要打官司,我便查案就是,這樁案子我也在奔走,又不是白收你們的茶水辛苦費。”“……”他這話說得好不無情,氣得劉三爺險些仰倒:“話不是這么說的,這官司你要這樣說,常家賣田賣地,兩個女兒都賣了——”如今他話里話外意思楊開泰不是真兇,常家豈不是枉作小人?
“你這老頭兒好糊涂。”錢老爺說翻臉就翻臉:“說要打官司的是你們,事又不是我挑起來的,賣田賣地也好,還是賣兒賣女也好,都是你們自己選擇,莫非還想怪我不成?你要再胡攪瞞纏,我就喊人將你們打出去!”“我們明年怎么生活——”
常四絕望的道。
錢老爺雙手籠進袖中,冷笑了一聲,將眼一瞇,臉一揚,不出聲了。
“你、你——”常三一見他這作派,怒從心中起。
他想要破口大罵,可骨子里的懦弱令他不敢吱聲,只好絕望的看向趙福生一行。
趙福生沒有理他。
“事發當天,常金水下車前,有沒有下雨?”趙福生冷靜發問。
她從錢老爺的一番話中聽到了不少有用的線索。
除了弄清楚常金水前后死因之外,更是得知了上陽郡的這個冬天多雨——而文興縣的鬼案恰巧與雨相關,說不定這是常金水死亡的主因。
“……”錢老爺愣了一愣,臉上閃過一絲不自在的神情。
他下意識的夾緊了雙腿,收起了與常家人說話時的傲慢,眼里夾雜著極度恐懼與不安交雜的情緒,聞遲疑了半晌,才輕輕的答道:“有——”他說道:“胡渾子說,當天天氣本來還好,可到了天水胡同附近,不知怎么的飄起了毛毛細雨——”趙福生道:“你剛提到上陽郡今年冬天雨水多——”“不是今年。”錢老爺搖頭,接著深吸了一口氣,抬頭看向趙福生:“事實上,上陽郡這幾年常年都是陰雨天氣。”這話令得趙福生一下怔住。
仿佛這樁離奇的鬼案至此好像又隱入了僵局。
“趙小姐——”常三有些不安又有些絕望的喊,“你幫幫我們。”
趙福生嘆了口氣。
“早知今日,何必當初。”她搖了搖頭。
話雖是這樣,但她仍是壓下心中的雜念,準備先將常家的事了結。
常家是卷進了鬼案中,只要涉及鬼案,都歸她管。
只是她還沒說話,錢老爺就冷笑:“我勸你不要管這樁閑事。”
此人面相斯文,可從他對待常家人的態度,可以看出他內心奸詐無情,此時卻愿意出聲提點趙福生,倒令趙福生有些詫異。
“閑事?”趙福生心念一轉,準備聽聽緣由:“這話怎么說的?”
“有說這話前,我也有個問題問你。”錢老爺忍了許久,此時終于忍不住了:“你說你是黃蟆鎮來的?”“是從黃蟆鎮入文興縣的。”趙福生道。
“撒謊!”錢老爺重重將手掌拍到桌子上,厲喝了一聲。
“據我所知,黃蟆鎮、文興縣都出了大禍事,你怎么可能好端端的從這兩個地方走到金縣呢?”
武少春、丁大同等人雙眉倒豎,正欲發難,趙福生卻不怒反笑:“我自然有我的方法走過來,不過你這樣一說,我倒知道你是誰了——”她這話說得沒頭沒腦,卻聽得錢老爺心中一跳。
他的身份金縣的人都不清楚,趙福生與他素未謀面,又怎么可能知道他是誰?
“你胡說!”錢老爺斥道:“你休想東攀西扯——”“你祖籍隆陽治下一個村鎮,是與不是?”趙福生笑道。
她話音剛落,武少春等人當即就明白了錢老爺身份。
劉義真笑呵呵的道:“我當是誰,原來是錢發家那位祖上分家的城里宗親。”劉義真說完后,錢老爺怔了一怔,卻并沒有惱怒,反倒松了很大一口氣:“錢發?他竟然還活著——”
錢發口中,這位城里的親戚小人得勢,瞧不起他們主脈,雙方鬧得不歡而散,已經很久沒有往來。
可這位錢老爺反倒像是對錢發頗重視的樣子。
“他要是沒死也好,命大,不至于這一支脈絕了嗣。”錢老爺慶幸道。
說完,他看向趙福生,又望了望四處差役,露出欲又止的神情。
常三等人見趙福生與這位郡中來的大老爺拉上了關系,心中歡喜,希望油然而生之際——
“你既然提到了錢發,證明你確實沒有撒謊,是從黃蟆鎮自文興縣而來的。”錢老爺道:“我不知道你們怎么活下來的,總而之,這個事情很復雜。”
他靜默了片刻,似是理了理心中思緒:“你說得不錯,我祖籍隆陽,與錢發是同宗同族的錢氏族人,他是我的親戚,只是許久不見。”
具體的事情他似是不欲多,說完這些后,又道:“看在錢發份上,容我提醒你,不要管常家的這檔閑事。”常三本來滿懷希望,正想乞求趙福生為自己美,若是能拉動錢老爺出面,幫他們解決目前困境也好,哪知這位錢老爺如此心狠,竟讓趙福福生不要管事。
這怎么行!
常三急了:“趙小姐,可不能不管呢——”“你閉嘴。”張傳世早看不慣他了:“該怎么做,咱們家大小姐自然有主意,再唧唧歪歪嘴給你撕到后頸窩去!”
“為什么不能管這閑事?”趙福生問。
錢老爺就看了堂內的其他差役一眼,他想了想,臉上露出肉疼之色,竟伸手去摸袖口,從袖口內摸出一個青布袋子。
袋子系了繩,他從袋中掏出了一大把銅錢,往桌上一擺,招呼幾個差役前來:“幾位兄弟將錢拿了去,分了打酒吃。”他此時竟突然出手大方:“不瞞幾位兄弟,剛剛的話你們也聽到了,這幾些人也算是我同鄉,她年紀小,不知厲害,你們見多識廣,請大家關照關照,指點她幾句。”差役們一開始因為范無救打人一事對趙福生一行格外仇視,甚至心中打定主意等這些人出了公門,便要想法子召集兄弟們收拾他們一頓。
但一番談下來,竟發現彼此還有關系,錢老爺做事妥當,凡事用錢開道,大家的表情立即就變得親近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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