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媧與后土化作流光，消失在混沌海與洪荒世界的胎膜壁壘交界處。
那層光暈一閃，便隔絕了她們的氣息。
周源的目光收回，神情平靜，心中卻有波瀾。
混沌之中，危機四伏。
他對此心知肚明。
周源不再停留，一步踏出。
這一步，跨越距離，身形沒入混沌深處。
周遭的景象劇變。
不再是靠近洪荒世界的區域，此地的混沌氣流狂暴。
每一縷氣流，都蘊含著磨滅準圣道軀的力量。
地水火風在這里失去了定義，時間與空間的概念變得模糊。
時有混沌遺骸隨波逐流，軀體之上殘留的道韻依舊散發著威壓，卻在下一瞬就被混沌亂流絞成齏粉。
這里是大道墳場，是萬物歸墟。
然而，這環境對周源而，構不成威脅。
他體表有玄黃功德之光流轉，混元大羅金仙的道韻彌漫開來，形成一方領域。
任憑外界混沌如何咆哮，沖刷在他身周三尺之地，都瞬間變得溫馴，被他的大道所鎮壓、同化。
他神念鋪展，籠罩了億萬里方圓。
在這片區域內，他感知到了數道蟄伏的氣息。
那是混沌魔神。
是在開天大劫中幸存下來，或是后續混沌之中自行誕生的神祇。
他們每一個都散發著孤傲、暴戾、混亂的意志，如同掠食者，占據著自己的領地，警惕著闖入的生靈。
周源心中清明。
這些混沌魔神，自負且多疑，彼此間征伐不休，要讓他們聯手對敵，幾乎不可能。
只要不被圍攻，以他現在的道行，對上任何一尊魔神，都能自保。
他此行是為在混沌中尋機緣，磨礪大道。
然而，他正準備深入尋找閉關之地，卻停下腳步。
神念探查，并無異常。
混沌氣流、法則碎片、蟄伏的魔神氣息，都是混沌深處的景象。
但他的大道本源傳來悸動。
這不是警兆，而是一種不和諧感。
如同樂章中出現休止，這便是異常。
周源眸光一變，不再用神念去看，而是用自己的混元大道去感知。
在他的感知中，這片虛空存在一點“錯位”。
那是一片“無”。
那里沒有混沌氣流，沒有法則碎片，甚至時間也已停滯。
一個觀測者。
一個能將自身從混沌中剝離的觀測者。
對方的目光并非視線，而是一種來自更高維度的“注視”，無聲無息，無處不在。
從何時開始的？
是我踏入混沌深處時？還是與時辰道人交手時，他已在旁觀？
周源心念電轉，面上不動聲色。
他環顧四周，看似在打量這片混沌。
良久，他開口。
“哪位道友在暗中觀戰？”
聲音不大，卻穿透而出，蕩平了周遭億萬里混沌的喧囂。
“可否現身一見？”
話音落下，混沌深處陷入死寂。
就連那些蟄伏的魔神似乎也察覺到氣氛不對，收斂了氣息。
嗡！
回應他的不是話語，是一種道韻。
周源前方的虛空，不再扭曲模糊，開始變得清晰。
如同濁水被凈化，混亂與無序在褪去。
接著，那片空間如水面般蕩開漣漪。
這不是能量波動，是空間法則本身被一位存在撥弄、修改。
相隔億萬里的兩個點，下一刻便重疊在一起。
一個身影出現在周源面前，仿佛他亙古以來就站在那里，從未移動。
沒有撕裂空間，沒有瞬移，只是一種“定義”層面的降臨。
來者是個道人。
身著灰袍，袍上無紋飾，卻像容納了混沌萬色。
他身形消瘦，面容清癯，須發皆白，手拄枯枝，氣質古拙。
他最讓人注意的是那雙眼睛。
眼中沒有情緒，只有深邃與淡漠，仿佛見證了紀元生滅。
“后生可畏。”
道人開口，聲音溫和，帶著滄桑。
“道友是洪荒生靈？沒想到多年過去，洪荒中也有人能證道混元大羅金仙。”
他語氣帶笑，神情慈和，像老者在贊許后輩。
但周源的元神繃緊。
道人出現的瞬間，他感知到對方身周的空間之力。
那不是運用空間法則。
而是成為空間法則。
對方的呼吸與心跳，都與混沌海的空間維度共鳴。
他站在那里，就是空間的奧義。
這種對空間法則的掌控，超越了周源所知的任何存在。
開天辟地前的三千魔神中，能將空間大道修煉到此等境界的，只有一位。
那個傳說中與道祖鴻鈞論道，本體是空心楊柳的存在。
周源心中震動，眸光卻依舊沉靜。
他對著道人稽首，姿態不卑不亢。
“原來是楊眉前輩，倒是沒想到會在混沌之中相遇。”
他的聲音平靜，仿佛只是遇見了一位意料之外的故人。
昔年，洪荒初開，龍漢初劫之后，有兇獸皇者神逆為禍蒼生，正是道祖鴻鈞，聯合了楊眉、陰陽、乾坤等一眾混沌魔神轉世或殘存的強者，才最終平息了那場浩劫。
再往后，道魔之爭，鴻鈞與羅睺決戰于西方須彌山。
也是楊眉大仙等人出手相助，以大法力鎮壓誅仙劍陣，這才逼得羅睺走投無路，最終引爆西方地脈，化身域外天魔，遁出洪荒。
可以說，這位楊眉前輩，對于洪荒世界，是有著大功德、大貢獻的。
無論他今日出現在此所為何事，單憑這份過往，周源這一聲“前輩”，他便當得起。
聽到周源的稱呼，那仙風道骨的道人，眼中那亙古不變的淡漠終于出現了一絲波動。
他有些驚訝地看著周源。
“沒想到老夫于洪荒之中還有著名諱。”
他以為自己離開洪荒世界，遁入這無垠混沌之后，隨著歲月的流逝，自己的名字早就該被淹沒在歷史的塵埃里，成為無人知曉的秘密。
卻不曾想，今日竟被一個洪荒的后輩一口道破了跟腳。
“前輩當年離開洪荒，應當也是為了追尋證道吧？”
周源此一出，對面那道被無盡空間法則環繞的蒼老身影，氣息出現了一瞬的波動。
楊眉，這位自開天辟地之初便存在的古老魔神，深邃的眼眸中泛起一絲追憶。
他微微頷首，動作緩慢，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肯定。
“不錯！”
三個字，仿佛蘊含了億萬載光陰的重量。
楊眉的目光投向遙遠的虛無深處，那里曾是洪荒世界的方向。
他的聲音變得低沉，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滄桑與感慨。
“洪荒是鴻鈞的證道成圣之地，那片天地，最終承載的是他的道。”
“我若是留在那里，腳下的每一寸土地，呼吸的每一縷元氣，都烙印著他的痕跡。在那樣的環境下，我的道，會被壓制，會被排斥。”
“證道，將有著諸多不便。”
說到這里，他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組織語，又似乎在回憶那段不得不做出的抉擇。
“我的道，是空間，是逍遙，是無垠。”
“唯有這天外混沌，這片沒有邊界、沒有束縛的永恒虛無，才更適合我證道混元大羅金仙！”
話語間，楊眉的神色變得復雜起來。
一縷難以說的悵然，從他那古井無波的心境中浮現。
昔年那場驚天動地的大劫，混沌三千魔神為了阻道盤古，幾乎盡數凋零。
僥幸存活下來的，又在之后與羅睺的爭斗中，再次付出了慘痛的代價。
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一個個曾經并肩論道的好友，在歲月的長河中化作飛灰，徹底身死道消。
到了最后，真正從那個時代走到巔峰的，只剩下了他和鴻鈞兩人。
兩個最后的勝利者，也是兩個最孤獨的幸存者。
然而，他們的路，卻走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鴻鈞選擇了那條至高無上，卻也最是無情的路。
合道。
以身化天道，成為洪荒秩序的化身。
從此，鴻蒙再無鴻鈞，只有天道鴻鈞。
楊眉清楚，當鴻鈞做出那個決定的瞬間，他們之間便已經有了一道無法逾越的鴻溝。
一個要化身規則，執掌秩序。
一個要求得逍遙，縱橫無束。
兩種截然相反的道，若同處于一片屋檐之下，遲早會爆發出最根本的矛盾。
到那時，是論舊日情分，還是爭大道高低？
無論哪一種，都不是他想看到的結果。
所以，不等鴻鈞開口，甚至不等他合道功成，楊眉便自己主動做出了選擇。
他悄然離開了那片承載了無數記憶的洪荒天地，孤身踏入了這片更為廣闊，也更為寂寥的混沌深處。
如今看來，這個選擇是正確的。
混沌不記年。
在他游歷與苦修的歲月中，他邁出了那一步。
混元大羅金仙！
這個境界，代表超脫，代表永恒，代表不朽不滅。
他成功了。
楊眉從回憶中回神，目光聚焦在周源身上，審視著他。
“小友能洞察我的存在。”
他語氣平靜，每個字卻撥動空間法則，在周源身邊的混沌氣流中蕩開漣漪。
“莫非對于空間法則也有所精通？”
這是一個問題，也是一次試探。
楊眉對自己隱匿身形的手段很自信。
他身為空間魔神，天生親和空間法則。他若想隱藏，同境界的混元大羅金仙也難察覺。
而周源的修為，在他感應中，和自身在同一層次。
按理說，對方不該這么快發現自己。
解釋只有一個，對方也掌握空間法則，且造詣不低，能捕捉到那份不屬于混沌的空間波動。
面對楊眉的目光，周源神色未變，嘴角含笑。
“不過是略有涉及罷了！”
他的聲音聽不出自傲或自謙。
“和前輩這位空間主宰相比，終究是螢火與皓月，不能夠相提并論。”
楊眉聞，看了他一眼，沒有追問。
他從周源的姿態中，得到了答案。
“略有涉及”，這四個字從一個同境界的口中說出，分量不只字面意思。
這位小友，修為和掌握的大道法則，都超出他的想象。
楊眉陷入沉吟。
混沌中恢復寂靜，但氣氛與之前不同。
考量與權衡，在兩人之間流淌。
片刻后，楊眉斂去眼中的追憶與審視，神色鄭重。
他像下定了決心，開口，聲音在混沌中回響。
“混沌深處這些年，隕落了些混沌魔神。”
他這句話突兀，但周源聽懂了。
楊眉所指的，不只是開天大劫，也是之后歲月里，在混沌中爭斗或沖擊大道失敗而隕落的存在。
“當年那一戰，魔神死傷慘重。”
楊眉語氣蕭索。
那是對同類的惋惜，也是對大道的喟嘆。
他話鋒一轉，盯住周源。
“吾在混沌深處游歷，發現了一處混沌秘境。”
“小友可有興趣，和我一同前去查看？”
他的語速不快，字字充滿誘惑。
為表誠意，他接著拋出了一個條件。
“若是能夠進入其中，所得寶物，你我二人平分便是。”
此話一出，饒是以周源的心境，神色也不由得泛起了一絲驚訝。
他的雙眸中，神光一閃而逝。
楊眉！
這可是混沌魔神中的頂尖存在，空間法則的掌控者，貨真價實的混元大羅金仙！
以他的修為，以他的身份，竟然還有混沌秘境需要找人聯手一同進入？
這簡直是匪夷所思！
周源的念頭在剎那間轉過了億萬次。
唯一的解釋就是，那處所謂的混沌秘境，其危險程度，已經超出了楊眉能夠獨立應對的范疇！
一個連空間魔神都感到棘手，甚至需要尋找幫手的地方，那里面究竟充斥著何等恐怖的危機？
可想而知，那定然是一處九死一生的絕地！
然而，周源心中升起的，卻并非畏懼。
危險和收益，往往是成正比的。
這個道理，在任何世界，任何層次，都同樣適用。
能夠被楊眉這等級別的存在看上，并且不惜放下身段，主動邀請一個初次見面的“小友”平分寶物。
那處混沌秘境之中，所蘊藏的好處，定然也達到了一個無法想象的驚人地步！
足以讓混元大羅金仙都為之瘋狂的機緣！
檢測到楊眉對宿主發出邀請，觸發選擇。
三道金色的虛擬卷軸，于他眼前徐徐展開，每一個字都流淌著大道神韻，仿佛蘊含著三種截然不同的未來。
選擇一，拒絕楊眉，以其他名義拒絕楊眉。獎勵：極品先天靈寶花神手環。
選擇二：答應楊眉，陪同楊眉一同探索混沌秘境。獎勵：力之大道法則碎片。
選擇三：暫時推脫，找借口拖延時間。獎勵：極品先天靈寶長生碑。
周源的目光沒有在第一和第三個選項上停留哪怕一瞬。
他的視線，死死地釘在了第二個選擇的獎勵之上。
力之大道法則碎片！
這六個字，仿佛蘊藏著無窮的魔力，讓他周身沸騰的氣血都為之一滯。
對于走上以力證道之路的他而，這不僅僅是一份獎勵，更是一道通往更高境界的階梯。
混沌秘境的兇險未知，但與力之大道的誘惑相比，根本不值一提。
沉吟，只是剎那。
周源心念一定。
“好。”
一個字，簡短而有力，代表了他的決定。
幾乎在應承的瞬間，一股玄奧至極的信息流憑空注入他的元神，緊接著，一枚棱角分明、閃爍著古樸厚重光澤的晶體碎片，自虛無中凝聚成形，而后化作一道流光，徑直沒入他的眉心。
轟！
周源身軀微不可察地一震，四肢百骸仿佛被灌入了熔化的星辰，一股純粹到極致、霸道到極致的力量感，在他道軀的每一個角落里瘋狂流淌。
他對力之大道的感悟，在這一刻陡然拔高了一截。
這番變化只在瞬息之間，外界的楊眉老祖并未察覺任何異樣，只當周源是沉吟片刻后作出的決定。
周源壓下體內的澎湃力量，抬起眼眸，目光清冽，直視著眼前這位看似和善的古老存在。
“前輩在混沌世界有熟人，為何不去找他們？”
他的聲音平靜，審視著對方。
“而是找我？”
他們是第一次見面。
探索混沌秘境，關乎性命與機緣，道友之間都需考量，何況是找一個陌生的“后輩”？
分贓不均。
背后偷襲。
任何一種可能，都足以讓混元大能萬劫不復。
楊眉不怕嗎？
聽到周源的疑問，楊眉臉上依舊帶著笑，眼眸里掠過一抹情緒。
“呵呵，相比洪荒生靈，那些混沌魔神不值得信任。”
他搖頭，語氣帶著情緒。
“能信任的幾位，當年和羅睺大戰時，都隕落了。”
說到這里，楊眉的聲音低沉下去。
周遭的混沌氣流因他的沉默而凝滯。
周源心中了然。
羅睺！
當這個名字從楊眉口中吐出，周源便抓住了重點。
當年的道魔之爭，隕落的不止洪荒強者，還有楊眉的同伴。
而活下來的混沌魔神，要么作壁上觀，要么唯利是圖。
楊眉不信他們，合情合理。
或許，因為自己是洪荒生靈，與混沌因果牽扯不深，反而是個“干凈”的合作對象。
當然，根本原因，還是自己的實力，入了這位存在的法眼。
周源念頭轉動，表面不動聲色。
這件事背后，牽扯到混沌魔神內部的恩怨，比一次探險要復雜。
他也不慌。
神念沉入體內，感受著那股能撼動諸天的力量，周源心中沉靜。
以他目前的戰力，對上楊眉這位混沌魔神，不會落入下風。
他稱對方為前輩，是因其曾在道魔大劫中庇護過洪荒西部生靈，對洪荒世界有功績。
這聲“前輩”，是敬其行，非畏其名。
“既然如此，晚輩便陪前輩走一遭。”
周源頷首，應下此事。
“善！”
楊眉撫掌一笑，眼中的陰霾散去。
兩人不再耽擱，以神念交流著混沌世界的信息，身形化作兩道流光，撕開混沌氣流，朝混沌深處遁去。
混沌不記年。
時間在此失去意義，空間也變得模糊。
入目所及，是翻涌的混沌能量，如同怒海狂濤，能將混元之下的生靈撕成齏粉。
不知過去多久。
周源對這景象感到麻木時，在前引路的楊眉身形一頓。
他帶著周源，在一片虛空中停下腳步。
周源神念掃出，瞳孔收縮。
四周的景象，顛覆了他對混沌的認知。
混沌世界充斥著力量。
然而此刻，他們所處的虛空，呈現出一種“空”。
這里沒有混沌之力。
沒有能量，沒有物質，沒有法則，時空的概念都變得稀薄。
這片地帶，如同從混沌世界挖去的“真空”，透著一股神秘與古老。
仿佛這里是混沌的禁區，萬物的終點。
周源的護體神光在此黯淡下去，不是被壓制，而是失去了交互的對象。
楊眉看著周源臉上的錯愕，撫須笑道：
“混沌秘境，便潛藏于此地之中。”
他的目光投向這片真空地帶的深處，眼神變得深邃。
“我曾想單獨進入探索，但在其中，感受到了一股氣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