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里,人族的命運長河正以前所未有的姿態奔騰咆哮,其勢之浩大,已成定局。
這股洪流,即便是高坐九天的圣人,也無法逆轉,更無法更改。
人族,注定大興。
然而,這磅礴的氣運并非無主之物。
人教的道統早已深植于人族血脈,占據了氣運的源頭。
太清圣人以無為而治,卻早已布下最深遠的一步棋。
三清的另外兩位,元始與通天,此刻怕是早已無法安坐。
想要從這既定的格局中分一杯羹,想要在這場人族興盛的盛宴中搶奪屬于自己的氣運,他們別無選擇。
唯有在人族之中,不遺余力地擴大自身道統的影響力。
闡教的森嚴等級,截教的有教無類,都將成為他們撬動人教根基的工具。
這其中潛藏的沖突,幾乎是赤裸的。
道統之爭,即是氣運之爭。
周源的念頭微動,未來的時空長河中,一角已然掀開,濃郁的殺伐之氣與因果業力糾纏升騰。
封神大戰的引線,或許在這一刻,就已經被點燃了。
他的目光從東方大陸移開,轉向了那片貧瘠的西方。
接引與準提。
那兩位西方教主,同樣不會永遠甘于寂寞,無動于衷。
西方也注定要迎來一次大興,這是天道循環的必然。
而他們興盛的關鍵,那根撬動整個西方大陸氣運的杠桿,同樣與人族有著無法斬斷的聯系。
人族的繁衍,人族的信仰,人族的悲歡,都將成為他們眼中可以利用的資糧。
一盤大棋。
以整個人族為棋盤,以眾生為棋子。
圣人們高高在上,各自落子,攪動風云。
周源的嘴角勾起一抹極淡的弧度,那并非喜悅,而是一種純粹的,近乎冷酷的期待。
他很想看看,這些自以為執掌天地的圣人,接下來會如何出招。
他們會如何在這張棋盤上,掀起一場又一場的腥風血雨。
這些,都只是外部的變數。
周源的思緒再度沉淀,回歸到更核心的層面。
如今的人族,早已不是巫妖爭霸時那個需要庇護的弱小族群。
人族的生靈,其足跡遍布了洪荒的每一寸土地,從東海之濱到西極昆侖,從不周山遺址到北冥深淵。
如此恐怖的基數,如此強盛的底蘊。
這股力量匯聚起來,足以支撐一道偉大的意志從沉睡中醒來。
人道,也該復蘇了。
周源的眸光深邃,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
想要與那位身合天道的鴻鈞正面抗衡,就必須集齊足夠分量的籌碼。
后土以身化輪回,執掌地道,這只是。
他完全可以將鴻鈞那早已布下的天羅地網撕開一道口子,將整個封神的走向徹底顛覆。
讓真正屬于人族的天庭,成為三界六道唯一的主宰者!
而非現在這般,處處受制,只能在棋盤的縫隙間騰挪。
周源的目光穿透了無盡虛空,自九天之上,緩緩落向了那片廣袤的人間大地。
仙神在落子,天地為棋盤。
而人道,亦在這盤棋局之中,暗流洶涌。
……
商朝,都城朝歌。
摘星樓下,九間殿內。
青銅鼎爐里的安神香煙氣筆直升騰,卻驅散不了殿內的肅殺之意。
“廢物!”
一聲怒喝,記錄軍情的玉簡砸在金磚上,化為齏粉。
“區區袁福通,糾集七十二路跳梁小丑,就敢在北海反叛!我大商的兵鋒,何時變得如此遲鈍!”
御座之上,人皇帝辛身著玄鳥黑龍袍,頭戴十二旒平天冠,雙目燃燒著怒火。
他緊握龍椅扶手,指骨發白,仿佛要將木石捏碎。
下方,文武百官垂首,無人敢與他對視。
大殿里只聽得到帝辛的呼吸聲。
良久。
“誰,愿為孤前往北海,平此叛亂?”
帝辛的聲音不高,卻砸在每個人的心頭。
朝臣之中,無人應答。
沉默中,一個身影自武將之列走出。他須發花白,身形如松。
其額心正中,閉合著第三只眼,透出一股神威。
“臣,聞仲,愿為陛下分憂。”
老者的聲音打破了殿內僵局。
“臣愿親率大商精銳,奔赴北海,鎮壓叛逆!”
帝辛眼中的怒火收斂,目光落在這位三朝元老,大商的擎天玉柱身上。
“太師。”
他的語氣緩和了些。
“你有幾成把握?”
聞仲躬身一拜。
“若只憑朝中兵馬,此戰必勝,但耗時日久,恐生變數。”
“袁福通并非庸才,他聯合了北地七十二路諸侯,其勢已成,盤根錯節。想將其快速掃平,不易。”
帝辛眉頭鎖緊。
“太師有何對策?”
聞仲抬起頭,迎向帝辛的目光。
滿朝文武都清楚,這位太師是商朝軍方第一人,其根腳不凡,與人族修行圣地有聯系。
這個時代,三清尚未分家,通天教主亦未遠赴金鰲島開辟碧游宮。
故而,聞仲并未拜入截教金靈圣母的門下。
他的道,是在人族圣山之上,于萬丈紅塵中磨礪出的無上武道。
雖無人教弟子的名分,卻身負人教傳承的精髓。
“陛下,臣早年曾在人族圣山修行。”
“期間,結識了諸多潛心于武道的同道強者。”
“臣愿親身前往,以大商太師之名,邀請他們出山相助。”
“他們中,有不少人會賣老臣一個薄面。”
“若能得這些紅塵高人臂助,合我大商鐵騎之力,定能以雷霆之勢,將袁福通等七十二路反賊一舉蕩平!”
聞仲的話語擲地有聲,他那挺直的脊梁,仿佛能撐起整個殷商的江山社稷。
帝辛眼底迸射出灼灼光芒,胸膛中一股豪氣勃然噴發。
他猛地一拍寶座扶手,沉重的金石之聲回蕩在空曠的大殿,聲音里是壓抑不住的振奮。
“好!”
帝辛一聲斷喝。
“太師盡管前去,若是需要朝中出力,本皇不惜代價!”
聞仲躬身,甲胄發出摩擦聲。
他抬起臉,眼神平靜,其中是對王朝的忠誠。
“臣,領命。”
他說完這三個字。
他轉身,走出朝歌王宮。
宮門外,日頭正盛。
甲士列隊等候,兵器反射日光,殺氣彌漫。
聞仲的眼神掃過甲士們的臉,沒有停頓,命令從他口中發出。
“傳令,西路大軍統帥張桂芳,即刻點兵三萬,陳兵邊境,威懾西岐!”
“傳令,北海七十二路諸侯若有異動,命竇融將軍就地鎮壓,無需上報!”
“調集三山關總兵鄧九公麾下五千精騎,隨我出征!”
作為兩朝元老,聞仲在軍中威望最高。
他的指令引來甲胄碰撞與領命之聲,戰爭機器在他的意志下開始運轉。
半個時辰內,出征事宜安排完畢。
大軍即將開拔,聞仲勒住墨麒麟,轉身望向王宮。
他步入殿內。
群臣已散,殿中只剩帝辛一人。
人皇負手立于九州堪輿圖前,俯瞰大商江山,顯露氣魄。
“大王。”
聞仲的聲音帶著凝重。
帝辛回身,臉上還帶著興奮。
“太師還有何事?”
“老臣此去,不知何時能歸。朝中之事,還需大王乾綱獨斷。”
聞仲看著帝辛的臉,心中泛起憂慮。
帝辛上位不久,銳意進取。
但他年輕,有時會被表象蒙蔽,不夠持重。
“老臣只盼大王,親賢臣,遠小人,固守社稷,靜待老臣歸來。”
他的話語中的告誡之意很清楚。
帝辛眉頭一挑,笑道:“太師放心,朝政之事,本皇應付得來。”
聞仲看著他,張了張嘴,最終嘆息一聲。
他再次躬身行禮,然后轉身離去。
望著聞仲的背影,帝辛的目光落回堪輿圖上,嘴角上揚。
他知道太師在擔心什么。
聞仲是凡人,看不到更高層面的事。
如今的人族,已不像當年那樣需要看仙神臉色行事。
帝辛的目光飄向西方,那是人族圣山的方向。
山上的武道強者沉浸于修行,對山下王朝的興衰不在意。
他們渴望憑借武道修為,一窺人教道統。
所以并沒有多少人愿意下山扶持商朝。
……
另一面。
依舊是昆侖山這里。
云海翻騰,仙光繚繞。
宮殿內,昊天與瑤池躬身站著,不敢喘氣。。
“天庭想要壯大,人族是必不可少的一環。”
太上圣人聲音平淡,卻仿佛蘊含著天地間最本源的道理,每一個字都敲擊在昊天與瑤池的心神之上。
“這件事交給吾等便是,你二人安心回去執掌仙庭吧。”
元始天尊的聲音則帶著一股不容置喙的威嚴,目光只是隨意一瞥,便讓昊天和瑤池感到神魂都在戰栗。
兩人不敢有絲毫異議,再次深深一拜,隨后恭敬地退出了道宮。
直到他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云海深處,道宮內的氣氛才陡然一變。
那股超然物外的圣人威儀瞬間消散。
“唉……”
太上圣人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這嘆息中充滿了無盡的懊悔與無奈。
“本尊是真后悔,昔年創立人教本應該是本尊的機緣。”
他的聲音里,再無方才的平淡,而是透著一股刻骨的遺憾。
“卻被周源出手提前截胡了。”
這句話,讓整個道宮的溫度都下降了些許。
“不然以人族目前的氣運,道教早就立于不敗之地了,哪里還需要擔心所謂的大劫。”
元始天尊臉色陰沉,雙眸中神光閃爍,帶著毫不掩飾的怒火。
“那周源和吾等作對的次數還少嗎?”
他冷哼一聲,周遭空間都泛起漣漪。
“依我看其就是故意搶奪兄長的機緣!”
“這些年數次斗法,吾等都沒有勝過對方,這樣下去還不知道其氣焰會何等囂張。”
一想到過往的交鋒,即便是身為圣人,元始天尊的心境也難以平復。
每一次,他們都感覺勝券在握,可每一次,那個周源總能以他們無法理解的方式翻盤,讓他們三清顏面掃地。
通天教主一直沉默不語,此刻卻皺起了眉頭,他關心的并非過往的恩怨。
他關心的是更現實的問題。
“吾等圣人道統想要地位穩固,便不能夠被人族所排斥。”
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銳利。
“這些年我倒是下令過讓門下弟子前往人族之地進行傳道,只是效果并不明顯。”
身為天道圣人,他們早在無數年前便已通過天機演算,預見到了人族的未來必將大興。
他們自然不可能什么都不做,坐視這塊最大的蛋糕被別人分走。
三清早就派遣過最得意的門下弟子,攜帶道法經文,深入人族腹地,試圖建立道觀,傳播教義。
可結果卻讓他們大失所望。
人族大地之上,如今只有一個統一的王朝——大商!
而商朝的當代人皇帝辛,這位得人族氣運正統加身的存在,在察覺到三教傳道的意圖后,根本沒有給他們任何機會。
一道人皇敕令傳遍四海八荒。
敕令明,人族自有傳承,無需外教。
此令一出,三教弟子在人族之地瞬間寸步難行,他們的道法在人皇敕令的壓制下根本無法顯圣,建立的道觀門可羅雀,所講的經義被斥為異端邪說。
至于西方教,那就更不用提了。
他們的教義與人族主流思想格格不入,加上地處西陲,相隔實在遙遠,其影響力更是微乎其微,連在大商境內濺起一朵水花都做不到。
局勢已經很明朗了。
這樣下去,整個人族就快要徹底變成人教的自留地,外人再無插手的可能。
這種事情,他們三清圣人,絕對不能夠讓其發生。
不然等人族徹底興盛,達到氣運的頂峰,那人教所能攫取的氣運,怕是會直接碾壓他們三教道統的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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