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柒柒趕緊把人迎進來,“我正說去找你呢!”
胡春曉臉上帶著一圈紅暈,額角還有細汗,顯然是急著趕過來的。
張國強忙不迭地去倒茶切水果,被她擺手攔下了。
她坐下喘了口氣,說道:
“別提了!中午給你廠里打電話,撥了快半個鐘頭,死活打不通!我知道你急著等信兒,這不,趁著午休還沒結束,趕緊親自跑過來一趟!”
周柒柒心里一暖,連忙問:“春曉姐,是不是批條的事有消息了?”
雖然胡春曉擺手不要,張國強還是給她倒了一杯茉莉花茶,茶的溫度剛好。
她接過水杯喝了一大口,潤了潤嗓子,這才準備開口。
但是她沒先開口,而是眼神掃了一下旁邊的張國強。
周柒柒會意,立刻說:“沒事,春曉姐,張廠長是自己人,信得過,你直說就行。”
胡春曉這才放心坐下,壓低了些聲音:“事兒我托人問清楚了,批條是下發的是省輕工業廳計劃處。”
她頓了頓,眼神里透出些意味深長,
“是呢,這背后還有人遞了話,省輕工業廳的李廳長是點了頭的,據說他是為了給一位已經退居二線、但余威猶在的省里老領導面子,具體是哪位,我就不便多說了,反正能量大著呢!”
胡春曉沒明說,但是周柒柒立刻就明白了,她心頭一凜。
退居二線的老領導?
這種人,雖然不在位了,但門生故舊遍布要害部門,影響力盤根錯節,說句話依舊很有分量。
胡春曉這話既是透露實情,也是在委婉提醒她,這批條從明面說走程序,怕是很難撤銷了,硬碰硬可能會得罪人。
“那批條本身的手續呢?齊全嗎?我懷疑根本沒什么外貿單位。”
周柒柒追問道。
胡春曉搖了搖頭:
“我也托人仔細看過了那份批條,至少從紙面上看,一切手續齊全,公章清晰,理由寫得也冠冕堂皇,保障出口創匯,根本挑不出硬傷,想從批條本身找突破口,難,除非你親自去查出來哪家外貿單位不存在,不然”
說完這些要緊事,胡春曉也不敢多耽擱,起身就要趕回單位上班。
周柒柒把人送到廠門口,看著胡春曉騎上自行車走遠,才轉身慢慢踱回辦公室。
回到辦公室,她的臉色凝重了許多。
這下麻煩了。
胡春曉帶來的消息意味著,想從官方渠道撤銷批條、拿回原料這條路,暫時是走不通了。
就算現在去找沈淮川或者是翟副市長,動用他們的關系去查丘奉賢造假、查那份子虛烏有的“外貿訂單”,這需要時間!
對方背后還站著那樣一尊大佛,真要撕破臉皮去查,牽扯太大,付出的代價,人脈、時間、甚至可能引來報復,都難以估量。
而且,查個水落石出需要多久?一個月?兩個月?
可廠子根本就等不起!
每一天停產,都是巨大的虧損——房租、水電、機器損耗、幾百號工人的工資,還有倉庫里那堆成小山、價值不菲的定制輔料!
這些都在無聲地吞噬著資金!
更別提那些像雪片一樣飛來的訂單!
它們曾帶來希望,如今卻變成了懸在頭頂的刀片!
交貨期一天天逼近,如果不能按時出貨,那些新簽的、胃口極大的批發商和百貨大樓,他們的索賠金額加起來,絕對是個天文數字!
足夠把剛剛喘過氣來的第一服裝廠徹底壓垮!
也足以讓周柒柒傾家蕩產!
之前那些雪片一樣飛來的訂單,此刻全部都化作了催命的符咒。
張國強看著周柒柒沉重的臉色,心里也跟壓了塊大石頭似的。
他頹然坐回椅子上,聲音干澀:
“周師傅,那咱們現在要想按時生產交貨,豈不是只能去黑市,買丘奉賢故意放出來的那批料子了?”
他沖到辦公桌前,拿起算盤噼里啪啦一陣猛打,越打臉色越難看。
“不行啊,周師傅!”
他癱坐在椅子上,聲音發干:
“我算過了,咱們‘光華’系列本來定價就不高,走的是薄利多銷的路子,如果按黑市那三倍的價格去買原料,別說賺錢了,還得倒貼虧上一筆!這這簡直是割肉補瘡,飲鴆止渴啊!”
“可如果不買那批料子,虧得就更多了,至少是五倍,后續新款也沒資金生產了”
張國強放下算盤,感覺渾身力氣都被抽干了,絕望地問;
“現在咱們辦?難道真要去當這個冤大頭,去黑市買那些黑心料子?讓丘奉賢那個王八蛋得逞?”
辦公室里陷入死一般的沉寂,只有只有墻上的掛鐘發出單調的滴答聲,每一秒都敲在人心上。
就在這片令人窒息的絕望中,一直沉默的周柒柒突然抬起了頭。
她眼中那片沉重的陰霾似乎被一股銳氣刺破,眼神亮得驚人,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
她猛地站起身,抓起桌上的挎包,聲音斬釘截鐵:
“去什么黑市?!我們直接去第三服裝廠!”
張國強愕然抬頭,完全跟不上這跳躍的思維:
“啊?!去去第三服裝廠?去哪兒干啥?找丘奉賢?!”
周柒柒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帶著狠勁兒的弧度,沒有解釋,只留下一句:
“對!找他!給他‘送錢’去!”
說完,她不再看呆若木雞的張國強,轉身大步流星地走出了辦公室。
張國強徹底懵了,腦子里像塞了一團漿糊:
“送送錢?給丘奉賢送錢?!”
他完全無法理解周柒柒的用意,但看著她決絕的背影,一種莫名的信任壓過了恐懼。
他咬咬牙,也抓起外套,小跑著追了出去。
周師傅說去,那就去!
刀山火海也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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