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纓兩眼睜亮,雙手不自覺地絞在一起,身子微微前傾。
“對,對,青城我知道,駕車到平谷不過一日工夫。”
陸銘川將戴纓激動的模樣看在眼里,她似是忽略掉他的最后一句話。
戴纓稍稍平息,這會兒才留意到剛才那句話里的重點。
出京外辦的不是眼前隨性的陸三爺,而是不茍笑的陸家大爺,陸銘章。
那可不是一位好說話的主兒,她在他面前從來就沒討到過便宜。
陸銘川似是看出了戴纓的顧慮,說道:“不如這樣,你先去求一求,看能不能討得他的話,若他應了,那最好,若他不應……我去幫你央浼一番,你看這樣可好?”
戴纓哪有不應的,她到京都,除了陸老夫人,便是眼前這位陸三爺給她關心。
戴纓從座位站起,欠下身:“纓娘在此謝過三爺。”
陸銘川起身,抬了抬手:“不必多禮,現在兄長不在府中,午時過后再去尋他,那會兒應當在。”
兩人又說了幾句,方散去。
一大早,天陰得厲害,直到戴纓用罷午飯,雨也一直沒有落下來,嗚嗚的風將頭頂的云層吹散,天光傾下來,灰藍色調。
如今漸熱起來,午后時分,戴纓通常會小困一會兒,然而今日她有要緊事。
戴纓去了前院書房,院前守著兩個小廝,見了來人,躬身行禮。
“大人可在里面?”戴纓問道。
小廝笑答:“還未歸呢。”
“可知幾時歸府?”
“這個小的并不知,大人白日少在府里。”
戴纓點頭表示知曉,陸銘章不僅白日少在府中,還時常晚歸,這個她是清楚的,先前在上房,他好晚才去老夫人跟前拜見。
她到底一女兒家,總不能守他到夜里罷。
沿著小徑,戴纓慢騰騰往回走,歸雁在后打著衣袖扇風:“娘子,這天太窒悶,不知幾時落雨,下他個一場,也好涼快涼快……”
戴纓突然頓住腳,跟在身后的歸雁剛要發問,就見她家娘子往另一個方向行去。
“娘子,咱們去哪兒?”歸雁追問道。
“福興樓。”
歸雁一聽,忙說:“那婢子讓人備車。”
戴纓一面往府外去一面說道:“不必,從這里去福興樓,穿過一條窄巷便是,乘車反而遠了。”
兩人出了府門,行過一程,穿進一條窄弄,走出,左手邊的拐角便是福興樓的兩間通鋪。
戴纓一進店里,店伙計迎上來:“戴小娘子近日可好?好久不來了。”
戴纓笑著應了兩句,一雙眼沿著樓階看向二樓:“二樓有客?”
店伙計點頭道:“客人包下了,小娘子若是不嫌棄在一樓……”
戴纓打斷道:“小哥兒,可否上去幫忙傳個話兒?”
伙計聽了,搖手擺腦道:“可不敢,可不敢,那上面……不行,不行……”
戴纓給歸雁睇了個眼色,歸雁會意,從荷包掏出一錠子,塞到伙計手里。
那伙計捏著銀子,苦笑道:“小娘子這是……小的若上去走一遭,這手頭的活計就丟了。”
歸雁插話道:“小哥兒怎么想不轉,你幫我娘子傳個話,就算丟了手上的營生,我們給的酬勞難道還不夠你吃一輩子?我家娘子也不能讓你吃虧。”
店伙計一想,也對,這位小娘子出手闊綽,指縫里隨便撒點星沫,一輩子都花不完。
當下不再多說什么,從旁邊的桌上拿過木托子,又往上放了一壺茶,三步并作兩步,往二樓登去。
店伙計手執托盤,剛上到二樓口,就被一個身量修長的身影攔了下來。
“干什么?”聲調不高不低。
伙計的目光越過那人肩頭,踮腳往里看,喊了一聲:“大人,下面有人找。”
伙計話音剛落,察覺不對,身上一股冷意,汗毛瞬間立起,沒等他想明白,掌柜的已跑了上來,一巴掌呼到伙計頭上。
“安爺莫見怪,這伙計是個渾的,我現在就把他攆下去。”掌柜說著,把伙計衣領一提,壓著聲喝罵道,“賊猢猻,你這雙眼睛是出氣的?!驚了里面的爺,你我有幾個腦袋都吃罪不起,滾去前堂好好杵著。”
伙計收了戴纓的銀子,實心想著,他若不把話帶到,豈不是銀子也沒了,還空挨一頓罵,怎么想怎么不劃算。
當下扭過脖兒,扯著嗓子喊了一聲:“她說她姓戴,有事求見大人。”
掌柜恨得兜頭又給了店伙計一巴掌:“你是我祖宗。”
待人下了樓,長安走到樓階扶欄處,睨眼去看,就見立在樓口處的戴纓。
戴纓抬眼對上,福了福身,長安頷首,回身往二樓里間走去,過了一會兒長安走到樓下。
“小娘子請移步。”
戴纓一手扶欄,一手捉裙,拾級而上,二樓堂間空著,戴纓目光徑直往平臺看去,那里坐著一人,半隱在門欄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