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向東順著看去。
    站臺柱子后面,一個穿著破舊羊皮襖、戴著大狗皮帽子的男人正蹲在那抽旱煙。
    乍一看跟普通老農沒什么兩樣,但他那雙眼睛,卻時不時地往軟臥車廂這邊瞟。
    “練家子。”陸向東瞇起眼,聲音沉了下來,“虎口有老繭,那是常年玩刀或者玩槍磨出來的。而且他蹲的那個姿勢,腳后跟不著地,隨時能發力暴起。”
    “鬼面教的尾巴。”姜芷收回目光,拉上了窗簾,“看來咱們這一路,是別想清靜了。”
    “要不要我去把他……”陸向東做了個抹脖子的動作。
    “不用。”姜芷靠在柔軟的枕頭上,從包里掏出一包瓜子嗑了起來,“這里是火車站,動靜鬧大了不好收場。而且,留著他還能帶路。既然他們這么想跟,那就讓他們跟著好了。”
    “況且,”姜芷吐出一片瓜子皮,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火車上這么無聊,總得有人給咱們解解悶不是?”
    火車“況且況且”地啟動了。
    隨著一聲長鳴,列車緩緩駛出京城站,窗外的景色開始倒退。繁華的城市逐漸被荒涼的冬日原野取代,枯樹、凍土、覆蓋著殘雪的村莊,像一幅流動的黑白畫卷。
    一直到天黑,包廂里另外兩個鋪位也沒人上來。
    晚飯是陸向東去餐車打回來的。紅燒肉燉土豆,還有兩個白面饅頭。這在火車上算是頂級的伙食了。
    兩人正吃著,包廂門突然被人敲響了。
    “咚咚咚。”
    陸向東和姜芷對視一眼。陸向東放下筷子,右手悄然摸向腰間,嘴里沉聲道:“誰?”
    “同志,查票的。”外面傳來列車員的聲音。
    陸向東起身拉開門。
    門口站著的確實是個列車員,是個年輕姑娘,手里拿著檢票夾。但在她身后,還站著兩個男人。
    這兩人穿著的確良的中山裝,頭發梳得油光锃亮,手里提著公文包,臉上帶著一種自以為是的傲氣。
    “有什么事?”陸向東堵在門口,沒讓開。
    “那個……解放軍同志,”列車員有點為難,“這兩位是去西北考察的干部,硬臥那邊沒票了,想給他們調到這個包廂來。”
    陸向東皺了皺眉。這年頭雖然提倡互幫互助,但他這趟任務特殊,帶著《輿地紀》這種要命的東西,實在不想跟陌生人同處一室。
    “我們也需要休息,不太方便。”陸向東冷硬地拒絕。
    “嘿!你這小同志怎么說話呢?”其中一個戴著金絲眼鏡的男人不樂意了,往前跨了一步,鼻孔朝天,“我們是有重要任務的!這軟臥本來就是給干部服務的,你們兩個人占四個鋪,是不是太浪費資源了?”
    “就是。”另一個胖子也跟著附和,眼神往包廂里瞟,正好看到正慢條斯理吃飯的姜芷,眼睛頓時一亮,“喲,這還有位女同志呢。咱們擠一擠怎么了?都是革命同志,搞什么特殊化?”
    陸向東的臉瞬間黑了下來。他這輩子最煩這種打著官腔占便宜的人。
    “滾。”
    只有一個字,卻帶著一股子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的煞氣。
    那兩個“干部”被這股氣勢嚇得一哆嗦,下意識地后退半步。
    “你……你怎么罵人呢?我要找你們領導投訴你!”金絲眼鏡男色厲內荏地喊道。
    陸向東懶得廢話,直接從懷里掏出李部長開的那張特別通行證,往兩人臉上一晃。
    上面的大紅章和“絕密”兩個字,晃得兩人眼暈。
    “看清楚了?不想去保衛科喝茶,就立刻從我眼前消失。”
    兩個男人雖然不知道具體是啥任務,但那個級別的章他們還是認識的。剛才的囂張氣焰瞬間像被潑了冷水的火苗,滅得干干凈凈。
    “誤會,都是誤會……”胖子擦了擦腦門上的汗,拉著同伴灰溜溜地跑了。
    列車員也尷尬地賠了個笑臉,趕緊關上門走了。
    “一群欺軟怕硬的貨。”陸向東冷哼一聲,坐回鋪位。
    姜芷卻放下了筷子,若有所思。
-->>    “怎么了?”
    “那兩個人,身上有股味兒。”姜芷吸了吸鼻子,空氣中還殘留著剛才那兩人身上的氣息。
    “什么味兒?頭油味?”陸向東不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