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是活的。不單單說,這冰冷的鐵器在劍客手中的狀態和氣息。而是指劍本身。沒有誰能說清楚生命到底是如何誕生的。只要有合適的溫度、濕度、再加上陽光和各種看得見,看不見的能量,生命似乎就會誕生。意識就會出現。劍也是一樣。即便是國士也無法說清,靈氣到底是什么,真氣到底是什么。一柄長時間在劍客手中灌輸真氣,和主人浴血奮戰的劍,是因為什么才會產生自已的意識。也許劍的生命,誕生于劍客的劍意,劍客的真氣。又或者更加久遠,當它還是某個妖魔的骨頭,某塊鐵礦的時候,它就已經有了生命,只是一直未曾有人發現。但不管怎么說,劍,確確實實可以活著。譬如現在。晴雪劍發出劍吟的那一刻,姜蕊便立刻拔劍連斬三劍。為何是三劍?因為她不知道對方的劍會從哪里過來。是刺,是劈,還是削。她要盡可能的多個方向出劍。還有一個原因是她只能出三劍。即使她的劍很輕,劍就像她的身體一樣,她可以在一息之內斬出足足二十四劍那么快。但她依舊只能出三劍,因為對方的劍更快!血!姜蕊看到了自已的血。這是走出冰劍宮以來,她第一次看到自已的血。更讓她驚懼的是痛覺。并不是因為對方刺的多深,斬的有多用力,因為這疼痛很微弱。甚至沒有觸碰到她的骨頭,只是斬開了她的皮肉。而她之所以覺得恐懼,是因為那疼痛傳來的地方是足有數十處!“刺~啦~”這是衣服碎裂的聲音。不像利刃將衣服割開,而是像一股蠻力將衣服生生撕碎了一樣的聲音。能用劍做到這種地步,只有一個原因。出劍的次數實在太多了。就像強橫的力量瞬間落在了脆弱的衣服上,然后將其整個爆開!人們只看到,那個叫冷清雪的白衣女子握住劍后,突然出現在了姜蕊的身后。為什么說突然?因為她的速度暴漲了太多。好像有一道殘影斬了過去,又好像,那道殘影只是人們腦海中的幻想。至少普通的觀眾根本分不清。更多的人只聽到“刺啦”一聲,姜蕊雪白的衣裙就碎了將近七成。只有胸口的和小腹的白衣還貼在她的身上。正值春季,姜蕊當然穿著里衣。雪白的里衣暴露在空氣中,無數的白衣碎片,如一朵朵暖春的梨花隨風飄落。雪白的衣服碎片落在地上后,滲出點點鮮紅。好看,美麗。姜蕊跪在了地上,握著那柄晴雪劍,眼前一片漆黑。“砰~”一聲巨響,喚回了眾人迷失的神魂。白衣女子手中的劍,又炸了。姜蕊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劍圣寧輕柔說的話。“其實還有一種人也會不停的換劍,當劍氣劍意還有真氣都無比強大的時候,普通的劍根本無法承載,就會炸裂。就像一個碗,一個盆,既裝不下瀑布,也無法那承受那飛流直下的恐怖力量一樣。這種人會不停地換劍,直到他們找到一把真正適合他們的神劍。那是能承載瀑布的,深不見底的山谷,遙望無際的平原。當然,你一輩子大概也遇不到這種人,迄今為止,這幾百年來,我也只見過一個人,就是咱們的清心祖師。”姜蕊緩緩回頭,那個白衣女子正捏著蘭花指在舞蹈。對了,這是花魁比試,她不能只出劍,也要跳舞,也要符合主題。姜蕊的眼中忽然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神光。她扯掉了身上的外衣碎片,將里衣完全暴露。即使現在她渾身赤裸,她也不在乎!她仿佛看到了一道門。一道屹立在無數殘劍之上的,劍的大門。有些人一開始就已經站在了那道門內。他們甚至不明白,為什么門外會有萬千把殘劍,明明那些劍都脆弱的和豆腐一樣,卻還要相互爭斗。姜蕊,就是門外的其中一把劍。但現在,她要向門內——出劍。姜蕊站起身舉起晴雪劍指著顧十一。“你的天賦和劍,都令我感到恐懼,但越是這樣,我越是想和你一較高下。”“嗡嗡嗡……”姜蕊雙手持劍橫在身側,刺耳的劍吟聲沖天而起。她的真氣不再絮亂,也沒有井噴一般涌出,而是完完全全纏在了劍和自已身上。劍意無比凝練,劍氣精純無雜,她站在那里,劍與人徹底融為一體!段白浪雙手抱劍,神色無比凝重。姜蕊這一劍,已經達到了和他相同的水平。這一劍,可分斷江河!場中再次寧靜下來。每一個江湖人都凝目而望,他們知道這一劍出現,將會是怎樣的石破天驚!觀眾們也都屏息凝神,雖然他們看不懂這一劍多么的不凡。但他們也卻能看到姜蕊出這一劍的決心!這已經不單單是勝負,而是一個劍客的驕傲。顧十一低頭看了看手里的劍。天賦?他有天賦嗎?他拼盡全力也只能勉強在江湖上活著,這叫有天賦?他擅長用刀,但他不只會用刀,還會用劍、用槍、用棍……用牙,用指甲!一個人要在江湖上活下去,就必須會用很多東西。拿到什么就用什么!管他是刀是槍,哪怕是根筷子,是個破碗,也要能殺人!只有這樣,才不會被人殺死。人不可能在戰場上挑武器。一名劍客,即使拿不到劍,拿起棍也要能出劍。即使沒有劍,也要使出自已的劍術!否則就只能死。沒有人會給你充足的機會和時間,讓你去挑武器,甚至去挑劍。姜蕊看似很強,但她的劍缺少一件至關重要的東西。死亡。她當然殺過人,飲血的劍已經能勝過大多數的劍客。她的劍里缺少的是自已的死亡。沒有死過的劍客,終究不是一個合格的劍客。只有時刻將恐懼放在劍里,放在心里,劍才能更強。權利、富貴、謙虛、君子、王權……不管人們為劍賦予了多少意義,都無法忽略這冰冷的鐵兵誕生的最初意義就是——死亡。它是為了殺死別人,而出現在這個世上。姜蕊出劍了。她的劍氣如水浪一般噴涌而出,將大半個場地罩住。她深知,論起速度,自已絕對沒有眼前的女子快。所以,她的劍氣將覆蓋所有她能移動的地方,哪里的劍氣有所變化,她連同她的劍就會第一時間改變方向追過去!直到此劍命中!這一劍,只要出,哪怕敗了,她也心甘情愿!磅礴劍氣籠罩的范圍越來越大,可依舊沒有絲毫的異樣。場中的空地只剩下了白衣女子所在之處。姜蕊的眼中迸發出了前所未有的光芒。對方要接劍了。是石破天驚的力量,還是千變萬化的詭譎?她很期待。哪怕她因此四分五裂,當場殞命,她也愿意。她是一名劍客,只想見識到那自已未曾見過的頂峰。劍光穿過了白衣女子,她化作無數的雪花,落在了姜蕊的身上。“轟~隆~”姜蕊重重地撞在場地外的結界上,那幾乎能防御武圣的結界,竟不斷搖晃,幾乎破碎!就連白家幾位長老也滿頭大汗,閃身過去。但終究,還是結界更勝一籌。姜蕊高高地飛起,鮮血從口中涌出,她的劍也脫手飛出。她終于看到了白衣女子的位置。她在天上,不知何時已經高高跳起,既避開了她的劍,也避開了她的劍氣。她閉上眼睛,一顆淚珠從眼睛滑落,被風吹得四分五裂,如同她幾乎破碎的劍心。是啊,她還是個方士。她又不是宗門的長輩,為何非要接劍?她這傾盡全力的一劍,終究還是未能顯露出真正的威力。她也未能看到,劍冢之上,那扇門里的劍到底有多強。姜蕊重重地砸在地上咳出心血。她已經不愿起來。她的劍,已經沒了。“噠噠噠……”她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又越來越近,直到來到耳畔然后停下。冰冷的觸感忽然落在了她的胳膊上。是她的劍。但她,已經無臉再去看它。她敗的太過徹底。“真好,能找到屬于自已的劍。”呵,她在嘲諷自已嗎?是啊,從始至終,她都站在自已看不到的高處俯瞰自已。自已就像個揮舞匕首的孩童一般可笑。“你一定會變的更強。”姜蕊微微一怔,睜開眼睛。她站在自已面前,陽光從她背后照過來,她整個人好像都在發光。她轉過身,好聽的聲音似珠落玉盤,清脆寧靜。“下一次,換你問劍。”姜蕊猛吸一口氣,眼中迸發出了精光。破碎的劍心褪去碎裂的外殼,放出新的光芒。她坐起身來,望著那白衣女子的清麗背影,內心前所未有的激動。“我會的!”她停下腳步,回過頭,笑了笑。她的笑,是那么的好看。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