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青松擺,風凍天不寒。”說的便是青松城。青松城方圓三十里遍布松樹,無論嚴寒酷暑,樹木常青,故也有人稱之為:青城。今年倒春寒,托了這些青松的福,正月連人都能凍死的寒風在穿過樹林后,緩和了許多。城內繁盛的飯店酒館也讓青松城內凍人的溫度提高了不少,有的少年少女仗著年輕氣盛,不聽父母勸告,早早褪去棉衣,穿上了凸顯身材的薄衫。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陸蒹葭的心情前所未有地舒暢。在深山老林里見過狼妖狐貍精,斗過方士溫子良,這一路上盡是提心吊膽。這種比肩接踵的熱鬧人群,真是太久不見了。陸蒹葭雙手背后,一會兒看看街邊小販的飾品,一會兒瞧瞧賣藝的江湖漢子,蹦來跳去,十分活潑。她回過頭,顧十一肩膀上站著的小狐貍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但也僅僅只是吸引了些目光而已,畢竟大夏王朝的方士,說是不多,也著實不少。“嘶——”小狐貍忽然炸毛,站在顧十一的肩膀上,兩條尾巴高高立起,呲牙咧嘴。陸蒹葭急忙走到顧十一的身旁。這是這段時間以來她養成的習慣,若有異常,先靠近顧十一。“發生什么了?”顧十一搖搖頭,伸手按住小狐貍精的腦袋。“沒事,不怕。”說完,他挺胸抬頭,繼續向前走去。“鈴鈴鈴……鈴鈴鈴……”陸蒹葭被鈴鐺聲吸引,循著聲音她看到了兩個人。那是一個在大白天撐著紅紙傘的紅衣女子,還有一個穿著寬大衣裳,有著濃濃黑眼圈的少年。女子很白。這是第一眼看到她的感覺。她白的過分,不像個活人。這是第二眼看到她的感覺。她的皮膚不是少女應有的,參雜著粉紅色的白皙,而是像那種將血液抽干,死人一樣的白色。她的臉上涂著胭脂。但胭脂帶來的粉紅卻有些怪異,她的嘴唇很紅,很紅很紅,像鶴頂紅一般,令人沉醉。她身姿妖嬈,走路的步伐很美,像迷人。她撐著紅紙傘,一步步地走來,不自覺地吸引著陸蒹葭的目光。“鈴鈴鈴……鈴鈴鈴……”她身旁的黑眼圈白衣少年腰間掛著鈴鐺,““鈴鈴鈴”地響著。周圍的人不自覺地為他們讓路,他們在密密麻麻的人群中間,毫不擁擠地一步步走了過來。方士!而且是養鬼方士!陸蒹葭忽然驚醒,心一下跳到了嗓子眼,下意識地抓住了顧十一的手掌。顧十一手掌一顫,卻沒有說什么,他一手按著小狐貍精的腦袋,一手拉著陸蒹葭,迎著二人走了過去。他沒有像旁人一樣讓路,就那么直直地走過去。二人即將撞在一起的時候,那黑眼圈少年終于側身,讓開了路。四人擦肩而過。“等等。”女子忽然出聲。四人同時停下腳步,同時回頭。幾目相對,陸蒹葭這才發現,眼前這女子非但皮膚白的過分,連眼睛也黑的過分。沒有一絲的光亮,像一潭沉寂多年的死水。女子巧笑嫣然地望著顧十一,“這位公子難道看不到前面有人嗎?”“活人沒看見,死人倒是看見一個。”“咯咯咯咯咯……”女子笑得前仰后合,抬起另一只手,握住了紅紙傘的尾端。“紅綃。”黑眼圈少年伸手抓住了女子的手腕。“哼!“紅衣女子冷聲道:“算你們運氣好。”“我還以為,你想再埋土里一次。”黑眼圈少年猛地盯住顧十一,眼中殺意凜然。顧十一挑了挑眉頭,“多埋一個也是埋。”氣氛徹底冷了下來,黑眼圈少年盯著顧十一,陸蒹葭后背冰涼,這可怕的殺意令她窒息。“鈴鈴鈴……鈴鈴鈴……”鈴鐺不斷抖動,發出綿綿的聲音,詭異的是,他們四人站在人群中,卻沒有吸引任何人的注意。“走。”黑眼圈少年拉起紅衣女子,向遠處走去。“鈴鈴鈴……鈴鈴鈴……”陸蒹葭終于松了口氣。她憂愁道:“顧十一,你能不能不要老是與人樹敵,你知道剛才那人是誰嗎?”“不知道。”顧十一向著前面遠處的客棧走去。陸蒹葭急忙追上,“不知道你還挑釁他?剛才那人是養鬼人王虛。”“沒聽過。”陸蒹葭雙手叉腰,道:“養鬼人王虛在方士里也是極為出名的存在,那只女鬼大概就是他的未婚妻尸鬼紅綃。”“哦。”“傳,王虛她的未婚妻舉族被屠,她死不瞑目,王虛招魂讓其成尸。你要知道,在養鬼方士之中,他們這種特殊的關系也極為罕見。他們有著普通養鬼方士沒有的信任,而養鬼,偏偏最重要的就是鬼和人的契合,所以他們的修行速度非常快。”“哦。”顧十一動了動鼻子,他已經聞到了客棧饅頭的香味。陸蒹葭張開雙臂擋住了他。“你根本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尸鬼,是尸妖中最為可怕的存在,不但有惡鬼的手段,甚至還有人類的尸體。有些強大的尸鬼,甚至能夠施展武師的玄功。王虛和紅綃早已行走江湖,他們活著,就是為了報那血海深仇。這種人就是惡狼,是野獸,稍有不稱心,他們就會下手,他們眼里根本沒有什么善惡道德。”顧十一盯著陸蒹葭的眼睛,那明亮的眼睛,令陸蒹葭心底發寒。“你很害怕嗎?”“當然啦,誰會不害怕野獸,不害怕惡鬼?”“可我也是。”陸蒹葭一怔。“況且他們本就是沖你來的。”“沖我來的?”顧十一伸手撫摸著小狐貍的腦袋,道:“你以為這小東西真的在亂叫?它感受到了敵意才會如此不安。”陸蒹葭的小臉有些發白。仔細想想,家族試煉已經開始,像是王虛這種實力強大的方士,自已的哥哥姐姐是絕不會放過的。“蒹葭,你見過人殺鬼嗎。”陸蒹葭臉色難看地點點頭,“見過,小時候有方士驅使惡鬼想要對我不利,我見過長老們圍殺惡鬼。”“那場景很壯觀了。”“非常可怕。”“你當時心情如何?”陸蒹葭臉色慘白地道:“還用問嗎?當時我還小,當然是非常害怕了。那惡鬼無比猙獰,困在大陣之中被那么多長老圍攻,依舊廝殺了整整一夜。”“你知道為什么嗎?”陸蒹葭的俏臉面色慘白,她咬緊下唇,眼中有淚。“看來你知道。鬼不會因為人的勇敢變弱小,卻會因為人的恐懼變強大,鬼術施展后,人越恐懼,術式就越厲害。”陸蒹葭咬著下唇不說話。當年那一幕后,她狠狠挨了母親的巴掌。母親說過同樣的話,甚至更過分。她說,如果不是因為她的恐懼,也許死的人能少一些。“老實說,我真不知道那東西有什么好怕的。”少年向客棧走去。“有些人活的,早就已經和鬼一樣了。”陽光明媚,人群喧囂,但他的身影卻格格不入。顧蒹葭怔怔地看著少年,他的身影不自覺地在她的腦海中,與兒時相遇的那個影子合在一起。是他嗎?真的會是那個人嗎?顧十一已走進客棧,對著迎上來的店小二道:“兩碟,不,三碟咸菜,三碗清粥。”陸蒹葭急忙追了過去,大聲道:“挑你們最好的酒肉,各來一份,不!三份!”_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