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子說完坐下,可盧璘依舊站在原地,身形筆直,紋絲不動。
夫子微瞇的眼中閃過疑惑。
只見盧璘對著夫子,再次深深地躬下身子。
“夫子。”
“方才所,乃學生個人淺見。”
“其實,關于為何讀書,學生還有另一套說法。”
盧璘頓了頓,斟酌了片刻。
“一套……更偏功利的說法。”
功利。
一個六歲稚童懂什么叫功利?夫子更加疑惑了。
他沒有催促,只是靜靜地看著盧璘,等著他的下文。
盧璘的目光,緩緩掃過堂下那些或懵懂,或茫然的稚嫩臉龐。
“天子重英豪,文章教爾曹。”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最后一句落下,整個學堂,陷入了一種死寂。
針落可聞。
“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
主位之上,夫子反復咀嚼著這最后一句詩,眼神越發明亮。
“此詩何名?”
“為何老夫從未聽過?”
盧璘神色平靜,不卑不亢地回答。
“回夫子,此詩名為《勸學》。”
“《勸學》……”
老夫子喃喃自語,眼中精光暴漲。
“好一個《勸學》!”
“你從何處所聞?”
原來夫子并非尋常的鄉野宿儒,他名曰沈春芳,曾官拜大夏禮部侍郎的朝堂重臣。
因朝堂傾軋,黨爭酷烈,受摯友所托,才隱于這清河縣柳家,名為教書育人,實為暫避風頭,靜待時局之變。
身為曾經的禮部高官,沈春芳比任何人都清楚一首開蒙經典的價值。
眼前這首《勸學》,雖文位品級不高,堪堪只到“出縣”級別。
可它對蒙童的教化效果,卻是其他更高品級的詩作難以相比的。
尤其是那句“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簡直就是一劑猛藥,足以在任何一個孩童心中,種下一顆讀書種子。
面對夫子灼熱的目光,盧璘只是微微垂首。
“學生僥幸所得。”
僥幸所得?
沈春芳的眉頭瞬間皺起,下意識地便生出懷疑。
“六歲能作詩?”
一個六歲的稚童,哪怕天資再高,也絕無可能作出這等直指人心的傳世之作。
可就在他心生懷疑的時候,眼角的余光,卻瞥見了堂下那些孩童的異樣。
之前還昏昏欲睡,東倒西歪的孩童們,此刻一個個都坐得筆直。
之前那個說讀書是為了吃飯的孩童,此刻雙拳緊握,滿臉通紅。
那個嚷嚷著要娶小妾的小胖墩,眼神里有光。
其他孩童也差不多,臉上褪去了茫然與不耐。
眼神混雜著向往渴望。
仿佛有一團火,在他們小小的胸膛里,被驟然點燃。
沈春芳瞬間就反應過來了。
沒有才氣都能影響環境,只有一種情況。
那便是詩詞的開創者,在第一次吟誦之時,即便不動用絲毫才氣,其語本身,便蘊含著天地至理,能夠引動周遭環境,直入聽者之心。
這種共鳴,唯有原作者,方能做到。
不是僥幸所得。
是他……親手所創。
這個念頭,在沈春芳的腦海中轟然炸響。
他看著盧璘那張稚嫩的臉,心中掀起的驚駭,不亞于當初在朝堂之上,直面圣怒之時。
前朝有神童七歲能詠鵝,便被譽為天縱之才。
可今日,他親眼見-->>證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