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王勾結妖蠻,置幾十萬百姓與死地。
這與陛下何故叛國有什么不同?
柳拱依舊沉默。
腦海中飛速閃過近段時間以來,朝堂上發生的一幕幕。
鎮北城破的消息傳來,昭寧帝震怒之下,當庭立誓,要與京都共存亡,那份決絕,不似作偽。
還有宴居的反常
還有那些在朝堂上,不斷為議和奔走的臣子
一個個看似毫無關聯的片段,此刻被權哥兒帶來的猜測串聯起來,構成了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圖景。
饒是在官場沉浮了一輩子,見慣了風浪的柳拱,都覺得手腳發涼。
少爺看著爺爺陰晴不定的臉色,胸中積壓的悲憤怒火再也壓抑不住。
猛地站起身,雙眼通紅:
“爺爺!龐將軍不會騙我!鎮北城幾十萬百姓,就這么沒了!城破之時,遍地哀嚎,血流成河!”
“我親眼看到的!那些妖蠻沖進城里,見人就殺,連襁褓里的嬰兒都不放過!”
“這難道都是假的嗎?”
少爺聲音帶著哭腔,說到最后,已是嘶吼:
“龐將軍讓我把這個消息帶給你!爺爺,你說,這到底是不是真的?”
他死死地盯著柳拱,多希望爺爺告訴他,這一切都是誤會,是龐將軍猜錯了。
柳拱抬起頭,聲音也聽不出喜怒。
“權哥兒,你累了。”
“從今天起,你哪兒也不許去,就待在府里,好好休養。”
“今天你說的這些話,出了這個門,誰也不準再提,一個字都不行。”
“忘掉鎮北城,忘掉龐盛,忘掉所有的東西。”
“爺爺”少爺不敢置信地看著柳拱。
自己九死一生帶回來的消息,換來的,就是一句“忘了它”?
“去休息吧。”
少爺站在原地,沒有動,甚至還刻意挺直了脊梁,就那么倔強地看著柳拱。
正廳里的氣氛,再次凝固。
祖孫二人,就這么對峙著。
柳拱看著權哥兒滿是不屈的眼睛,心中長嘆一聲。
孩子,終究是長大了。
也正因為長大了,才更不能讓他卷入這場滔天旋渦之中。
他不再理會權哥兒,轉頭看向了林然。
“林老近來身體可還硬朗?”
林然上前一步,恭敬地回答:“多謝柳閣老掛懷。我爺爺身子骨還硬朗得很,前幾日還去西山跑馬,只是時常念叨著您。”
“爺爺時常掛在嘴邊說,我林家的女兒,嫁得最好的,當屬我姑姑。能與柳閣老結為姻親,是我林家幾輩子修來的福分。”
柳閣老一開口,林然就明白了意思。
兩家是姻親。
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柳拱聞,臉上露出了一絲笑意。
他要的,就是這句話。
“說起來,老夫也好久沒見到林老了。”
“這段時間,是該抽空去拜見他老人家了。”
林然立刻接話。
“林府上下,隨時恭賀柳閣老。”
柳拱點了點頭,轉頭看向少爺,語氣沒之前那般強硬了。
“權哥兒,你先跟你表哥下去休息,換身干凈衣裳,吃點東西。”
“爺爺還有些公文要處理。”
這一次,少爺沒有再堅持。
對著柳拱,深深一揖。
“孫兒告退。”
林然也跟著行了一禮,和少爺一起退出了正廳。
看著兩人離去的背影,柳拱臉上陡然凝重。
他緩緩閉上眼睛,靠在椅背上。
君父親手將自己的子民推入深淵。
我們忠的,到底是什么?
良久。
柳拱睜開眼,眼中已是一片清明。
他對著空無一人的大廳,低聲自語。
“忠的,是這天下,是這萬民。”
“不是一人一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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