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的神情很漠然,看著絕對不像是一個小姑娘。
那雙眼睛里,更是滿是滄桑。
在她身后不遠處,那個身材壯碩的漢子看著小姑娘,眼里盡是怒意。
他現在已經是遍體鱗傷。
他本來該是她的父親。
只是他的孩子又不是她。
“把我女兒的身體還給我!”
這是這個漢子不知道第幾次說這句話了。
之前的那些時光里,他每說一句,便會被那小姑娘打一下,所以才有了這一身的傷痕,只是在今天,小姑娘卻是沒有動手,她只是把視線從天際移開,放在漢子身上,平靜的說道:“我離開這具身體之后,她就會死去,然后腐朽,消失在這個天地之間,你確定這是你想看到的?”
漢子一怔,隨即認真的說道:“我寧愿我的女兒離開我,也不愿意不按她的意愿那般活著。”
小姑娘看著他,嘆了口氣,然后無比認真的說道:“有的時候,能夠活著便是一種奢求,不愿意活著的人,我真的沒有見過。”
漢子皺著眉頭,似乎不明白這個奪去他女兒身體的魔頭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
小姑娘看著他,輕聲道:“記住我的名字,妖黎,在我做完我要做的事情之后,我會把她還給你的,不是一具尸體,只是希望你能好好活著,不要到時候她還活著,你死了。”
這句話說的時候聲音很輕柔,聽著便極為有感染力。
讓那個漢子都一時之間忘了說什么。
妖黎看著他,平靜道:“好好活著。”
這時候她的眼里不再是滄桑和漠然,而是一種特別的情緒,就像是一個小姑娘,看著自己最敬佩的父親的那種神情。
壯碩漢子看到了,于是他捂住臉,不再說什么。
妖黎眼里的情緒再度變化,她轉頭,朝著前面走去。
很快便消失在那漢子的視線里。
……
……
一個小姑娘是走不了多快的。
尤其是她還是一個小姑娘。
因此她可能走了一小半路程,便看到了走了一大半路程的那個懸劍男人。
男人背著一具尸體,尸體同樣懸著劍。
是兩個劍士。
一個活的,一個死的。
活的那位叫秋風滿,死的那個叫做盛涼。
他們各自都還有一個徒弟,一個叫秋蘇,一個叫盛原。
只是兩個徒弟,都已經死了。
變成了兩具尸體。
秋風滿還活著,他背著自己的師兄,要找一個不錯的地方下葬。
當年那件事是師兄牽連了他,本來他并沒有做些什么的,只是一念之差,從劍山離開之后,這些年一直在妖土和山河之間到處游蕩,都是為了躲避陳嵊。
時間久了,便會覺得孤獨。
他們在逃命,自然不敢閉關,于是時時都需要清醒,既然是清醒的,便需要說話的伴兒。
兩個年輕人沒有經歷過那些東西,不能對他們講什么東西。
況且境界有別,除去劍道上的傳授之外,再無其他可講。
于是師兄盛涼便成了那個唯一能夠和他說上話的人。
可師兄現在死
了。
這也就是說,往后的日子里,秋風滿就只能一個人去面對那些孤獨的日子了。
秋風滿本來是個性子有些冷淡的男人,可是當他走出酒肆之后,便覺得天都暗了。
人最可怕的不是無法擁有,而是忽然失去。
所以這幾日里,秋風滿的情緒都很奇怪,他本來就受了傷,又背著盛涼的尸體走了這么久,若不是意志扛著自己,恐怕早就到底身亡了。
在這種狀態下,所以他并沒有發現身前的那個小姑娘。
直到那個小姑娘站在他面前,站定開口,“劍士。”
這是簡單的兩個人,沒有疑問,沒有什么其他的什么含義,只有字面的本身意義。
那就是劍士。
秋風滿抬頭看向妖黎,招了招手,“讓開。”
他沒有興趣和一個小姑娘計較,哪怕妖土這邊,從未有任何普通人,即便是一個小姑娘,都一定是一個妖修。
妖黎站在秋風滿面前,想著該怎么去殺這個朝暮境的劍士。
她現在不是當初從青符城地下出來的時候了,一身磅礴氣機早已經散盡,成為了一個普通人,最后的那些殘魂,都已經盡數注入了小姑娘身體里。
實則為了不讓小姑娘就此死去,她甚至花費了一些東西吊住她的性命。
這具身體的秘密在于,小姑娘要是真的死了,妖黎也就死了。
所以她不僅要讓小姑娘活著,還要重新修行,不說最后能不能再度成為滄海,但總歸會成為境界很高的妖修,而且這會是一件極為漫長的事情。
所以之前她才讓那漢子好好活著,要是活不到那么久,自然便見不到他真正的女兒了。
小姑娘能夠感受到她沒有掩飾的東西,所以剛才她才那么傷心。
生離和死別是人間的兩大慘事。
似乎這個小姑娘現在開始,兩者都要經歷。
這便是人間最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