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六千年來的頭一次,也可能是最后一次。
張無墨笑了笑,然后看著青天君,然后說道:“我一直想知道,修行,怎么才算是在大道上正確的走著。”
青天君隨口說道:“誰強誰就是對的。”
這兩位滄海修士對上之后,大戰一觸即發。
朝風塵坐在石階上,看了看遠處的明月,看了看之后的景色,然后他轉頭看向小院里的盛京,看著那位還苦苦徘徊在登樓里,沒有推開窗,得以一觀滄海景色的老劍士。
朝風塵說道:“執念太多了,不夠灑脫,自然就不成。”
盛京一直都閉著眼睛,但聽到這句話之后,瞬間睜眼,劍光在眼眸里閃現。
朝風塵認真道:“破境之后也活不了,你這樣不好。”
他的見識之廣,世間很難有人比肩,自然是看的清清楚楚,盛京要走另外一條路了,他要將一身劍氣匯聚一處去硬生生轟開那扇窗,然后一觀滄海景色,這樣固然還算是不錯。
但是轟開窗,窗便壞了,壞了的窗,再也合不上了。
盛京自然也活不了多久。
這就是用性命去看那一幕世間劍士都想看的風景了。
盛京看著朝風塵說道:“一輩子蹉跎,總歸不能就這樣安靜死去。”
朝風塵問道:“你殺不了任何一個人,也值得?”
盛京搖搖頭,“沒得選擇罷了。”
盛京不管用什么辦法成為滄海修士,毫無疑問的是他也只是那些滄海修士里境界戰力最低的一位,別說是殺人,就算是取勝都不見得能成,他用性命作為代價去看看滄海風景,看了之后,為朝青秋做些事情便可以死了。
這頗有些悲壯。
但是又能怎么辦呢。
沒得選了。
盛京靈府里的劍氣現在開始匯聚,馬上便是最后的搏命一搏。
朝風塵知道等到之后就沒有可能再和他多說了,便說了句閑話,“我總覺得像你這樣人,不太配成為滄海,但不知道為什么,這個時候又覺得你還算是一般了。”
朝風塵就是這個脾氣,覺得你一般,那就是一般,絕對不會再夸大。
盛京知道他在說當初在劍山上的事情。
他想起那個后輩孩子,想要拜托朝風塵說些什么,但想了想,還是作罷,沒什么要說的了。
世人怎么看我盛京,不重要了。
盛京忽然笑道:“這六千年來,朝青秋是第一位劍仙,這誰都比不上,可我盛京成了第二位,你說會不會被人記住很久?”
朝風塵毫不客氣的拆臺道:“只有活著才有名聲,死了的人,沒有什么好說的。”
盛京哈哈大笑,腳尖一點,帶著磅礴劍氣,瞬間穿過雨幕,往云端而上。
天地之間,有劍鳴聲傳來!
雖說大雨磅礴,但天際也出現了一道彩霞!
這是一幅壯麗景象,這是天地都在祝賀盛京。
祝賀他成為了滄海修士。
雖然這樣的
滄海修士要不了多久就要成為歷史,但畢竟短暫絢爛過。
盛京劍朝云海,一邊往上走,一邊哈哈大笑問道:“劍指誰?”
朝青秋沒有說話,這位劍仙一個抗衡三位圣人,陳圣趙圣寧圣,根本沒有
說話的念頭。
葉長亭冷然道:“過來!”
葉長亭身側有杜圣,身前則是周夫子。
盛京只要替他扛過周夫子的手段,他便能斬杜圣。
這位劍仙在之前的那場大戰里已經殺機在胸。
早就想殺人了。
盛京哈哈大笑,帶著磅礴劍氣掠向周夫子。
這道劍氣雖說也能說上磅礴兩個字,但不管是和柳巷還是葉長亭比起來都有很大的差距,更加不用說朝青秋了。
周夫子原本不想在意,但是卻又不得不接下。
絢爛的劍光穿過云海,奪人心魄!
周夫子的儒教天書不斷翻動。
葉長亭沒有了周夫子牽制,提劍徑直掠向杜圣。
這位在云端最早出現的道門圣人,面對來勢洶洶的葉長亭,臉色難看至極。
他自問也是一位修行很多年了圣人,但卻是在面對這幾位的時候,還是沒有什么辦法。
尤其是葉長亭和朝青秋。
葉長亭的陌上草劍氣大作,一道道青色的劍氣在云端穿行,他便站在那些劍氣中間,對著葉圣出劍。
葉圣坐下的那只黃鶴,早已經是通靈之物,感受到這么些劍氣,不安的鳴叫起來。
杜圣也很難受,他很害怕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
但這個世間,有些事情不是害怕就不發生的,他手里的乾坤八卦鏡雖然在不斷的發出金光消融那些劍氣,但還是有相當多的劍氣到了他身前,到了他身前之后,葉長亭也來了。
這位白衣飄飄的劍仙,神情漠然的看著杜圣,然后出了一劍。
這一劍,是葉長亭的巔峰一劍,應當會有個好結果。
果不其然,隨著黃鶴一聲悲鳴。
那一劍斬開那乾坤八卦鏡,斬開杜圣布下的重重氣機,落到了他的胸前。
這位道門圣人,被這一劍刺透心口。
無數劍氣侵入他的體內,在他體內四處游走,看著便是要將他的生機徹底斷絕。
這是葉長亭的劍氣,遠比這個世間別的東西都要來的厲害。
杜圣滿臉都是不可置信。
這些年來,他雖說時常在朝青秋面前出現,但哪一次不是小心又小心,今日朝青秋要離開人間,他看著特意來看朝青秋離開人間,從此再也見不到他,可為什么到頭來卻是他先離開人間?
杜圣不明白為什么,他瞪大眼睛看著葉長亭,就像是有很多問題要問這位劍仙。
葉長亭沒有理會他,只是確定他的生機已經斷絕之后,便抽回了劍。
杜圣捂著胸口,在云端滾落下去,一路往下滾,便一路化作金光,消散在天地之間。
若是沒有葉長亭的那一劍,這位圣人即便是死,也不會死的這么干凈才是。
葉長亭看了一眼驚恐的黃鶴,然后看了一眼陳圣。
朝青秋笑了笑,本來這個人該他殺的。
不過已經如此,不無不好。
血雨越來越大,這說明死的人越來越多。
盛京不是周夫子的敵手,這位才破境的劍仙,只為葉長亭爭取了斬殺杜圣的時機,然后便沒有然后了。
他被周夫子用儒教天書打中,大口吐血,生機也在急速的流逝。
周夫子懶得去看這位根本沒有滄海實力的劍士。
他的腦海里在計算很多事情,今日一戰,道門已經死了兩位圣人,儒教一位,三位圣人離世,儒教便還剩下兩位圣人,道門只有四位,此后的人間事,只怕還是如此。
但這一切要建立在朝青秋不再出劍斬殺任何一位儒教或者是道教圣人的前提下。
只是這位注定要死在人間的劍仙,現在本來也就是強弩之末了,但要殺一位滄海,應當還是不難。
就看最后朝青秋的劍,要朝著誰來了。
還有就是,那兩位劍仙有沒有心存死志。
要是那兩人都像是朝青秋一般,非要殺人,那么今日能夠離開云端的圣人,不會太多。
說來也是可笑,三位劍仙,便能將道門和儒教六千年來執掌山河的局面打破。
這劍士一脈還是在被力壓了六千年的前提下。
雖然張圣沒有出現在云端,但是云端圣人都知道,這位儒教圣人已經來了,之后他們感受到那股妖氣,知道這位圣人也被攔下了。
原來青天君也來了。
怪不得。
盛京生機已經快要流逝完了。
他盤坐在云端,看著這些圣人,沒有什么表情。
葉長亭斬殺杜圣之后,云端上便很有默契的都收手了。
朝青秋提著劍,不遠處是如臨大敵的陳圣寧圣,葉圣站在遠處,趙圣則是還沒有顯身。
要說起來,現在這些圣人里,只有趙圣的狀態好一些。
周夫子孤獨站在遠端。
柳巷葉長亭和朝青秋分別站在一邊。
這三位劍仙,聯手竟然扛下了八位圣人。
還斬殺三位。
這傳出去,怎么也該是這世間最厲害的壯舉了。
朝青秋傷勢最嚴重,他被陳圣用鬼畫符打了三次,之前和云層上的圣人又都交過手。
只是誰都不會以為這位劍仙就沒有一戰之力了。
葉長亭臉色有些難看,他也不太好受。
柳巷雖說劍氣最為充沛,但是也不是那么輕松。
盛京笑著問道:“朝青秋,你先走還是我先走?”
朝青秋淡然道:“人間事未了,你先走吧。”
盛京點點頭,沒有反駁什么,坐在云端,就如此緩緩閉眼。
他先走便他先走。
他閉眼之后,這世間的大雨又大了些。
四位滄海修士同一日離開人間,可見大戰慘烈。
朝青秋看著這云端的幾位圣人,說道:“我還要殺一人。”
這是宣告,也是極度的自信。
葉圣卻是知道他說的不是這云端的圣人。
朝青秋最后要殺的,是一位大妖。
之前那位大妖想要在天幕被斬開便跟著離開的時候,便已經暴露了行蹤,只是那個時候云端沒有人管他而已。
現在到了最后,朝青秋離開人間之前,不再向著圣人們出劍。
葉圣忽然嘆道:“你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離開人間,你一直都想把我們引來,然后殺了我們。”
葉圣一針見血,朝青秋的確從一開始就沒有想過要離開人間,成那個所謂的仙人,他之所以搞出這么大的動靜來,也只是因為他要殺人。
這個局是他基于知道人間還有兩位劍仙的前提下而布置的,斬殺三位圣人,儒教一位,道門兩位,人間還有兩位劍仙,劍士一脈就成了真的可以和儒教還有道門并肩而立的修士。
再也不會和這六千年來的處境一樣了。
葉圣說道:“你本來可以不走,三位劍仙,一樣的結果。”
朝青秋搖頭說道:“本來就是倦了,也累了,再留在這里做什么呢?”
周夫子在遠處忽然開口問道:“朝青秋,天外有什么?”
哪怕是之前朝青秋才斬殺了這么些位圣人,現在在云端上也能平心靜氣的閑談一番。
朝青秋看了一眼在場的圣人們,都從他們的眼里,讀到了渴求。
這個世間,有多少人去過天外,然后又回到人間的?
只有他朝青秋一個人而已。
“天外有仙。”
朝青秋沒有任何遮掩。
天外便是仙。
朝青秋要是不回來的話,也成了仙,他就真是在這六千年來,第一個擁有長生的人。
但是他回來了。
“我去天外看了看,不太喜歡,然后就回來了。”
朝青秋語里滿是淡然的情緒。
朝青秋然后又說道:“我猜你們會更不喜歡的。”
這些話里的東西都很復雜,不是聽了就明白的。
這幾位圣人只是默默記住,并不奢求現在就能理解。
朝青秋看著云海下的人間,平靜道:“人間風光,只有你們不喜歡。”
“我是喜歡的,只是喜歡了很多年,真的倦了。”
朝青秋說完這些,就不說話了。
葉圣和周夫子對視一眼,各自無。
現在朝青秋是最虛弱的時候,要殺他便是最好的時機,只是這個世間的局勢已經被他一劍斬亂,現在的根本不是他朝青秋死不死了。
朝青秋死了,劍士一脈能夠和三教并肩而立,朝青秋不死,劍士甚至還會高過他們一頭。
但朝青秋不會繼續留在人間。
他站在云海上,沖著人間喊道:“喂,來打一場!”
他的聲音很大,是對著那位大妖說的。
那位大妖也很老了,今日在天幕閉合之后,他就知道沒有任何可能長生了,所以那個時候他就決定把最后一戰放在朝青秋身上。
既然都是要死,和朝青秋一戰而死,恐怕是最好的結果了。
因此人間很快傳來聲音,“好!”
隨著這個好字,有磅礴妖氣自人間而起。
朝青秋提劍而去。
云端上的圣人沒有任何一個人阻止。
葉長亭和柳巷走下了云端,不知去向。
這兩位劍仙以后就是劍士一脈的靠山了。
洛陽城里,張圣和青天君停手了。
張圣感嘆道:“人間太好,只是不變,誰都要倦。”
青天君沒有這么多話要說。
只是獨自走到一家酒肆里去拿了壺酒,獨自喝了一口,只覺得寡淡無味。
約莫半個時辰之后,人間大雨,越發磅礴。
……
……
朝青秋白袍染血,走到某座小院的屋檐下,看著那個哭的已經沒有淚水的女子。
朝青秋溫聲道:“要是當年不練劍,什么事情都沒了,人生百年,須臾之間,不會生倦。”
那女子看著這幅畫面,不知道為什么,很是心疼那個站在屋檐下的男人。
朝青秋有些眷念的看了一眼雨幕,笑著說道:“從此以后,人間尚有春秋,再無朝青秋。”
說著話,朝青秋走進雨里,再不見蹤影。
也就是這時。
洛陽城里有劍高聲顫鳴!
卻是悲意。
有劍士當即便痛哭流涕。
“朝劍仙?!”
……
……
有劍士怔怔出神,不敢相信。
自朝青秋離開人間開始,世間所有劍。
劍鳴聲不絕。
盡是悲鳴!
“人間劍士,恭送朝劍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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