熟悉的、翻江倒海的惡心感再次襲來,她伏在床邊,吐得撕心裂肺,仿佛要將五臟六腑都嘔出來。
翠香心疼地拍著她的背,看著主子受此大罪,忍不住再次低聲勸道:“娘娘,奴婢總覺得嘉貴人此舉,居心叵測,未必是真心為您著想……”
云嬪吐得渾身脫力,軟軟地靠在引枕上,纖纖玉手卻下意識地、無比珍重地撫上自己依舊平坦的小腹。
眼神迷離而狂熱,仿佛那里已有一個金尊玉貴的生命正在孕育。
“只要本宮有了龍裔……”
她的聲音因嘔吐而嘶啞,卻帶著一種近乎瘋狂的篤定。
“她是不是真心都不重要,一個貴人罷了,早晚不過是亂葬崗上一具無人收殮的枯骨而已。”
聽出云嬪初心未變,翠香心中稍定,忙奉承道:“娘娘英明!”
她頓了頓,又謹慎提醒:“娘娘,那此事是否要稟告主公知曉?主公一直對娘娘的子嗣之事頗為關切。”
這些年,主公確實為云嬪尋訪過不少名醫秘方。
云嬪撫著小腹的手微微一頓,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的光芒。
沉吟片刻,她低聲道:“不急。待本宮真真切切地懷上了龍裔,再將這喜訊告知主公。”
側殿。
邢煙搬回來的第三日,殿內一應事務已安排妥當。
傍晚時分,趙德允親自來傳話:皇上稍后會駕臨青嵐居,與嘉貴人共用晚膳。
貴人位份,按例并無獨立的小廚房,膳食皆由宮中統一的膳食居供應。
天子駕臨,膳食品級自然要提升,需提前與膳食居溝通安排。
“小主,奴婢這就去膳食居打點安排。”
寶珠說著,便要出門張羅。
邢煙卻抬手攔住了她。
她目光投向窗外,天際晚霞似火,映紅了半邊宮墻。
她唇角微揚,對寶珠道:“不必費心了。你隨我去養心殿。”
寶珠愕然:“養心殿?小主,您不會是想……”
她瞪大眼睛,后面的話幾乎不敢說出口,難道想去蹭皇上的御膳?
“有何不可?”
邢煙坦然一笑,眸中閃過一絲狡黠的光。
“他那里的膳食,確實更好吃些。”
在東暖閣住了幾日,那御膳房的珍饈美味,那龍床的安穩舒適,都讓她念念不忘。
既然有機會,為何不爭取更好的?
話音未落,邢煙已邁開步子,徑直朝殿外走去。
寶珠趕緊跟上,一邊走一邊小聲嘀咕,既是安撫自己,也是試圖理解主子的深意。
“這樣也好,省得在青嵐居用膳,讓云嬪娘娘看了心里添堵,徒增不快……”
“嗯。”
邢煙腳步輕快,頭也不回地應道,“正是如此。不光她看了難受,皇上在她眼皮子底下與我用膳,想必也難堪。我這般考量,可都是為了他們倆著想,一片苦心呢。”
她這個理由冠冕堂皇,理直氣壯。
寶珠聽了,總覺得怪怪的,可完全找不出毛病來。
穆玄澈處理完繁重的政務,便匆匆擺駕前往青嵐居。
行至御花園,卻見邢煙帶著寶珠迎面而來。
“愛妃這是要去何處?”
穆玄澈停下步輦,頗感意外。
邢煙臉上恰到好處地浮現一絲驚訝,盈盈一禮。
“回皇上,您不是傳召嬪妾陪您用晚膳嗎?嬪妾正趕著去東暖閣候駕呢。”
她語氣自然,仿佛圣旨本就如此。
穆玄澈微微一怔,下意識地看向身旁的趙德允。
趙德允那張慣常波瀾不驚的老臉,此刻表情堪稱精彩紛呈,尷尬、驚愕、無奈……瞬息萬變。
“咳。”穆玄澈瞬間明了,眼中卻漾開一絲寵溺的笑意,非但不惱,反而覺得有趣。
“如此甚好!”
“趙德允,速去傳話御膳房,多備些嘉貴人愛吃的菜式。”
“嗻!”
趙德允如蒙大赦,立刻領命,小跑著去安排了。
東暖閣。
享用完御膳房精心烹制的珍饈美味,邢煙滿足地瞇起了眼,熟悉的暈飯感適時襲來。
“皇上,嬪妾有些乏了……”
她揉著額角,聲音帶著一絲慵懶的倦意。
接下來的事情,便順理成章了。
她又一次,心安理得地占據了那張象征著無上尊榮的龍床。
一夜安眠。
然而,這份寧靜并未持續太久。
翌日清晨,天光微熹,邢煙尚沉浸在溫暖舒適的睡夢中,劉嬤嬤已帶著太厚不容置疑的懿旨,叩響了東暖閣的門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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