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洲,寧陽城。
大雪方停,入夜之后天寒地凍,一輪凄冷的孤月高懸天際。
城中大街上空空蕩蕩,許多店鋪都早早打了烊,只有門頭上的燈籠,在風中來回搖擺。
東街有一家不起眼的小酒館還開著門,高高的柜臺后面,老掌柜一邊扒拉著算盤,一邊提筆在賬冊上寫寫畫畫。
墻角火爐里閃動著暗紅色的火光,爐中木柴不時發出噼噼啪啪的響聲。
酒館里只有一個酒客,坐在靠近窗戶的那張桌旁,桌上有酒無菜,兩只大酒壇十分顯眼。
酒客看上去年紀不大,約莫二十出頭的樣子,穿著灰布長衫,頭上胡亂挽著一個發髻,用銅簪別著,昏暗的油燈下顯得他臉色有些蠟黃,醉眼朦朧,目光渙散,下巴上掛著欷歔的胡茬,憔悴頹廢。他側著身,一只手撐在桌上,另一只手用胳膊肘頂著桌面,手腕懸空,端著一只碩大的海碗,來回搖晃著,碗里還有半碗酒也跟著蕩漾不止,幾次險險灑落出來。
老掌柜放下筆,向窗外看了一眼,便搓著雙手來到酒客旁邊。
“鴻頭,還要酒嗎?”
酒客似乎沉浸在某種不堪的回憶里,有些呆滯,并沒理會老掌柜。
“鴻頭?您還要酒嗎?”
老掌柜聲音小心的提高了一些。
這一次,酒客終于把目光收攏起來,端碗的手也停止了顫抖。
咕嘟。
一口氣把碗中酒灌下,酒客在下巴上抹了一把,忽然劇烈的咳嗽起來。隨著咳嗽聲,酒客全身都被牽動起來,原本蠟黃的臉色變得蒼白起來,五官都已有些扭曲顯得十分痛苦。
啪!
酒客上半身整個趴在了桌上,將酒碗也打翻在地。
“鴻頭”
老掌柜擔憂的看著酒客,伸手想去扶。
這時,酒客的咳嗽緩和了一些,他察覺到老掌柜的意圖,擺擺手。
“記,賬。”
酒客撐起身子咬牙說道,仿佛說這兩個字要花費他很多力氣。
老掌柜點點頭,什么也沒說,便回到了柜臺后面。
酒客扶著桌子慢慢站起,一只手捂在嘴上,仍然不時的重咳幾聲。一步一晃緩緩挪到酒館門口,掀開棉門簾的一剎那,凜冽的寒風立刻涌了進來,原本還算溫暖的酒館瞬間冰冷起來。
酒客踉踉蹌蹌的走了出去,幽冷的月光下,背影顯得蕭瑟,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