赫利離開后,李漓獨自踏入塔爾蘇斯城。映入眼簾的并非戰火余燼后的死寂,而是一種戰后復蘇中的繁華景象。這座矗立在乞里齊亞平原上的古老城市,雖經歷了戰亂的洗禮,卻依舊頑強地煥發出生命力。街頭巷尾人聲鼎沸,忙碌的商販與工匠掩蓋了戰爭留下的殘痕,人們似乎刻意回避昨日的苦難,重新投入到生計之中。
高聳的城墻依然堅固,盡管墻磚上仍留有戰火焦黑的痕跡,但整體結構完好無損。城門口,幾名身披亞美尼亞王國紅金相間軍袍的士兵手持長矛,警惕地掃視著往來行人。門旁的塔樓在戰斗中部分坍塌,工匠們正搭起腳手架,修復破損的石墻,偶爾可見安息風格的馱獸馱著石料緩緩進城,為重建工程提供補給。
踏入城中,青灰色的石板路上仍可見戰爭遺留的痕跡――凹陷的地磚、深深的馬蹄印記,甚至在某些墻角仍殘留著破碎的箭矢。然而,商販們早已恢復了生意,他們毫不在意這些細節,在街道兩旁支起攤位,擺滿布匹、香料、糧食、金屬器具,使整條街道重新煥發出繁華的商業氣息。
道路兩旁的建筑風格融合了亞美尼亞與拜占庭元素,拱廊上的銘文訴說著這座城市的悠久歷史,屋檐下的銅鈴隨風輕響,清脆悅耳。盡管有些房屋仍未修復,墻體斑駁,梁柱上甚至仍插著殘破的戰矛,但大多數商鋪已經重新開張,商人們用帆布和木板簡單修補屋頂,門前懸掛著琳瑯滿目的商品,仿佛試圖用繁華掩蓋戰爭的陰影。
塔爾蘇斯的市集廣場仍是城市的核心,盡管不久前這里或許還回蕩著兵器碰撞的廝殺聲,如今卻充滿了濃郁的生活氣息。空氣中彌漫著炭烤羊肉的香味、酸奶酪的醇厚氣息、混合著香料與熏香的異域芬芳,一切仿佛回歸了戰前的繁華景象。
羊肉攤和香料攤前尤為熱鬧。穿著傳統亞美尼亞長袍的屠夫正用阿拉伯彎刀熟練地剁著新鮮的羊腿,攤位前碼放著腌肉、風干牛肉,以及用蜂蜜和香料腌制的香腸。一旁的香料攤上,遠道而來的敘利亞與埃及商人正用粗糲的亞美尼亞語與當地買家討價還價,桌上擺滿了來自東方的珍貴香料:胡椒、丁香、肉桂、藏紅花、茴香籽,裝在小巧的陶罐中,散發出濃郁的異國風情。
不遠處,幾名喀拉曼土庫曼人圍坐在攤前,低聲討論著駱駝與馬匹的交易。他們衣著樸素,但腰間佩戴的彎刀與腰刀昭示著他們的身份并非普通商旅,而更像是往返于城市與荒野之間的雇傭兵或戰士。
面包攤上,攤主正熟練地將拉瓦什和馬茲哈茨這些新鮮出爐的面包撕開,蘸著橄欖油和蒜泥遞給食客試吃。幾個衣衫襤褸的孩童偷偷溜到攤位旁,眼巴巴地盯著那些噴香的烘焙食品。攤主嘆了口氣,隨手掰下一小塊遞給他們,孩子們欣喜地捧著,三兩口便狼吞虎咽地吞下肚去。
市場中央,一群吟游詩人圍坐在一起,彈奏著坎農琴,低吟淺唱著亞美尼亞騎士抗敵的故事。圍觀的人群中,有戰后的流民、衣著樸素的農夫、精明的商販,還有幾名身穿黑色僧袍的亞美尼亞教士,他們神情莊重,似乎在討論戰后的善后工作。
不遠處,一位來自拜占庭的珠寶商正展示他的商品,金色與銀色的胸針、十字架和戒指在陽光下閃耀著迷人的光澤。一名身披羊毛斗篷的亞美尼亞貴婦正挑選一只鑲嵌著綠松石的戒指,商販笑著向她介紹這枚戒指的希臘-亞美尼亞混合紋樣,并吹噓它來自遙遠的君士坦丁堡工坊。
然而,若仔細觀察,仍能察覺到戰后的暗流涌動――部分街角的廢墟尚未清理干凈,幾名衣衫襤褸的農民正翻找著殘留的木材和磚石,試圖重建家園。一些商鋪門口仍留有被砍裂的木門,殘破的門板上甚至還能看到戰斧砍擊的痕跡,表明這里曾遭受過入侵者的掠奪。
巡邏士兵穿梭在人群中,他們身披亞美尼亞王國的紅黑軍袍,腰間佩戴著彎刀,目光警惕,顯然城中的秩序尚未完全恢復。偶爾,他們會停下腳步,盤問那些形跡可疑的陌生人,確保不會有新國王曾經的競爭對手的余孽或盜匪趁亂作亂。
在陽光灑落的市集中,商販的叫賣聲驅散了戰爭的陰霾,工匠用雙手重建家園,行商們用黃金與香料續寫東西交匯的傳奇。但在每一塊修補的石磚下,在每一個翻新的屋檐上,都隱藏著戰爭曾帶來的創傷。
這座城市依舊繁華,依舊充滿活力――它在斷壁殘垣之間頑強生存,在戰火余燼之上重燃希望。
李漓緩步前行,目光掃過這一切,心中竟隱隱升起一絲熟悉感,仿佛曾在某個地方見過這樣的景象。可他沒有深究,因為無論如何努力回憶,腦海中始終一片模糊,唯有隱隱的頭痛如影隨形。他索性不再糾結,深吸一口氣,把注意力放回眼前的采購任務上。
李漓嘗試著與商販們討價還價,可惜他不會亞美尼亞語,只能比劃著用希臘語或阿拉伯語表達自己的意思。然而,這些努力幾乎沒有任何效果,商販們不是裝聾作啞,就是報出遠高于實際價格的數字,甚至有人直接翻了個白眼,顯然不愿與他浪費時間。最終,經過幾番折騰,李漓總算買齊了鹽和調味料,雖然價格比赫利預期的要高,但考慮到自己無法流利溝通,他也只能認了。李漓思索著,大不了自己賠點錢給赫利就是了。
時間尚早,市集的喧囂仍在繼續。帶著一種新奇的心情,李漓并不急著離開城市,而是興致勃勃地繼續在城中四處閑逛。他穿過熱鬧的商業區,踏入一些狹窄而蜿蜒的街巷,感受這座城市戰后的生機與隱秘的角落。不知不覺間,周圍的氣氛漸漸變得不同。
李漓來到了一片較為冷僻的街區,這里不再有商販的吆喝聲,也沒有熙熙攘攘的人流,街道顯得陰暗而安靜,空氣中彌漫著潮濕、霉味和某種難以形容的氣息。
一些衣衫襤褸的乞丐或流浪漢靠在墻角,目光呆滯地望著街道,似乎無所事事。而在街巷的另一側,幾個鬼鬼祟祟的男人正低聲交談,交談間不時警惕地四下張望,隨后又匆匆分開,各自鉆進小巷消失不見。
這里來來往往的人們并不單一,其中有些穿著商人的服飾,有些則明顯是軍人或傭兵,腰間掛著短劍或匕首,臉上帶著疲憊與警惕的神色。還有一些普通居民,看起來只是偶然經過,卻總給人一種不安的感覺。
然而,這里最顯眼的,還是那些站在一間間屋子門口的女人們。艷麗的衣裙、濃重的香粉、挑逗的眼神――她們毫不掩飾自己的身份。她們三三兩兩地聚集在小巷的屋檐下,倚靠著門框,或是在窗口探出半個身子,用明艷而大膽的目光打量著來來往往的男人。偶爾,她們會朝某個行人拋去一個意味深長的眼神,或者微微抬起下巴,露出一抹曖昧的微笑。
李漓放緩了腳步,他大概明白了這是個什么地方。就在這時,巷子邊的一個看起來妖艷且頗為成熟的女人忽然向他投來目光,她的臉上掛著熟練而曖昧的笑容,輕輕朝他招了招手。李漓愣了一下,下意識地停下腳步,心中忽然閃過某種微妙的情緒。他來這個世界已經一個多月了,雖然每天和一個年輕女人住在同一個屋檐下,可赫利從未對他流露過那方面的興趣,當然李漓也并未對赫利產生過任何不合理的幻想。而李漓,雖然理智上能夠克制,但畢竟是個正常的男人,生理需求仍然是存在的。
這一刻,李漓的內心忽然生出一種沖動――這可是中世紀,外國,中世紀的外國!這里沒有現代道德的束縛,沒有所謂的法律約束,這種事在這個時代完全被接受,甚至被當作尋常的生意。想到這里,他的腳步微微一頓,目光不由自主地朝那個女人望去。
女人站在昏暗的巷道邊,披著一襲薄紗般的外袍,但仍能看到貼身衣物勾勒出的曲線。她的長發挽成希臘式的發型,幾縷發絲慵懶地垂落在肩頭,眼角輕挑,帶著一抹狡黠的笑意。她察覺到李漓的停頓,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幾分。
女人緩步向前,步履輕盈,裙擺隨之微微搖曳,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麝香與玫瑰花油的香氣,那是這個時代常見的香料,帶著一絲誘人的甜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