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菀之額頭貼著地面,默不作聲。幽蘭也默默地縮在一旁。
“我一會兒要去見父皇,等我將你從天牢保出來,長宿會送你去東宮。”辛溫泰抓住楊菀之的發髻,強迫她抬頭望著自己。楊菀之被迫直視著他的眼睛。
她的眼睛里,除了恐懼,還有強烈的不甘。楊菀之開口道:“不必太子殿下費心,比起東宮,我寧愿待在這天牢里!”
楊菀之的忤逆讓辛溫泰一下子暴怒了起來,他用力抓著楊菀之的頭發將她提起來,楊菀之痛得眼淚都要被逼出來,還是死死咬著下唇不讓自己發出痛呼聲。
倒是幽蘭爬起來大喊:“殿下!您身為東宮太子,這般行,若是傳到圣人那里,您可有想過后果?”
“除了我你覺得還有誰能救你?柳梓唐嗎?”辛溫泰無視了幽蘭的威脅冷笑道,“他現在在太微殿前跪著呢,你且看,他今晚過后還是不是內史令!”
“殿下真是好笑,這時提那些不相干的人,又是什么花樣?”楊菀之冷,努力繃住自己的臉,不讓自己露出破綻。
“殿下,楊大人如今還有官職在身,你無權這樣!來人啊!來人!”幽蘭也顧不得什么,上來想拉開二人,卻被辛溫泰一把推到旁邊。
“你不會可笑到以為辛爾卿這個賤人可以保你吧?”辛溫泰猛地放手,楊菀之一時沒法站穩,跌坐在地。
辛溫泰站在二人面前,放聲大笑:“哈哈哈哈哈,小菀兒,沒想到你找了個連竺師師都不如的靠山。你知道辛爾卿為什么會找到你嗎?她喜歡柳梓唐!你覺得她會不會像你那個好閨蜜一樣,恨你恨到想要毀了你呢?”
“你休要血口噴人!我家郡主豈是那樣小肚雞腸之人?”幽蘭怒道。
誰料辛溫泰抬手就是一個巴掌,扇得幽蘭的臉頓時紅腫了起來。幽蘭作為郡主的貼身丫鬟,什么時候受過這樣的委屈?當下就嗚嗚地哭了起來。
里面動靜這么大,被長宿長明攔在天牢外的章典獄也坐不住了,起身道:“二位還是不要妨礙我們獄中做事!”說罷,帶著親信就要往里沖。
辛溫泰見長宿長明像是攔不住了,無奈地攤手,壓低聲音對二人說:“不過,小菀兒,有一個好消息。辛爾卿她啊,恐怕明年就要出塞和親咯。識時務者為俊杰,我勸你還是早些換個靠山吧。”
說完,他輕輕拍了拍楊菀之的臉頰,轉身離去。
章典獄已經帶著人來到了天牢前。
楊菀之渾身顫抖,對著他的背影怒罵道:“瘋子!”
她轉身去看幽蘭的臉頰,關心道:“幽蘭,你可有別的地方不舒服?頭暈嗎?”
“楊工,你要相信郡主不是他說的那種人……”幽蘭委屈。
“嗯。不提這個了,我讓章大人他們給你拿些藥來吧。”楊菀之寬慰道。
太微殿前。
辛兆滿臉怒意地望著大火中的明堂和在殿前跪了一夜的那個身影,冷聲開口道:“這個楊菀之好大的本事,能讓柳內史在這里跪上一夜!”
“陛下,卑臣不敢!只是楊工雖有監管之失,火燒明堂之事卻并非她所為!臣雖為內史,人微輕,卻也有勸諫之責。陛下素來以仁為政,斷不可妄下結論,還望陛下三思!”柳梓唐語畢,狠狠磕了三個響頭。
“柳梓唐,朕看你是得意忘形了!”辛兆正在氣頭上,指著柳梓唐就罵,“你之鑿鑿說火燒明堂并非她所為,你如何確信?你若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朕連你一塊殺了!”
柳梓唐沉聲道:“虎毒不食子,卑臣知曉這些冬工,他們視營造為自己的孩子,這明堂是他們一磚一瓦搭起來的,他們愛這些營造勝過生命,又怎么會去刻意毀壞自己的心血?況且神宮修繕之事楊菀之全程都有參與,作為一個小小冬工時下手,難道不比作為主理時下手更方便嗎?豈有引火燒身之理?陛下,忠逆耳,若是卑臣之能避免陛下的明君之名蒙塵,卑臣萬死不辭!”
辛爾卿提著裙擺跑來太微殿前想給皇叔叔順順毛的時候,就看見這么一幕,心里百感交集。感動吧,也有幾分,但是想起楊菀之那日和柳梓唐的對話,又覺得這是他該的。就是她想來求情,也過了一晚上,想等著皇叔叔消消氣再來。結果好了,柳梓唐這一跪一直,皇叔叔這會兒要哄起來可就難了。
你說他會講話吧,好像也會一點,可是你把自己架得那么高,把皇叔叔也架得那么高,怎么也得遞個臺階,皇叔叔才好順坡下驢呀。
果然,辛兆瞥到辛爾卿,臉上的慍怒一點都沒退,反而是轉身邁進太微殿:“你若也是來求情的,趁早滾了吧!”
辛爾卿心里暗暗嘆氣,追上去拉著辛兆的袖口,撒嬌道:“皇叔叔,您怎么因為這些個外人連我的氣都生呀,您這樣爾卿可要傷心了。爾卿今日是來和皇叔叔賠罪的,我府上的丫鬟不懂規矩,在后宮里亂闖,惹得皇叔叔不快了。您瞧瞧,我原本想著皇叔叔昨夜一夜沒睡好,今日早膳肯定也不曾用過,特意去御膳房做了燙干絲來給皇叔叔賠不是呢。”
辛爾卿這邊話說完,焚琴小心翼翼地遞來食盒。這燙干絲是揚州菜,也是辛兆流落慶安寺時最好的吃食,即便后來離開了揚州,辛兆也對此念念不忘。辛爾卿為此特意學了一手,往日,辛兆最愛吃的就是她做的這道菜。
美食當前,辛兆的臉色微微緩和了一瞬。
“皇叔叔先別想那些煩心事了,沒有什么比皇叔叔的身體更要緊。”辛爾卿將燙干絲呈上,一并呈上的還有些精致早點。
辛兆在案幾前坐下,語氣緩和了幾分:“你說,出了這么大的事,朕心里能不惱火嗎?”
辛爾卿跪在辛兆身邊親手服侍:“爾卿不過是個胸無大志的女子,爾卿只想皇叔叔身體康健。皇叔叔的煩惱,爾卿解決不了,但是皇叔叔愿意說,爾卿也愿意聽。”
辛爾卿知道,自己終究只是辛兆手里的一個花瓶,她不是他親生的女兒,所以她更不能有主見,而要處處以他為尊。
太微殿外,柳梓唐依舊直直地跪著,身后是熊熊燃燒著的明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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