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放適時開口:“我早就在湖邊的望湖樓定了席面,你們收拾完,我們一起去湖邊轉轉。”
比起北方,杭州的十月溫暖許多。楊菀之是個怕熱的,今日只穿了一件天絲圓領單衣。她和柳梓唐主要是書多,錢放差了商會的幾個伙計來幫忙,幾個人很快就將兩間書房的書架塞滿了。錢放望著滿當當的書架不由感慨:“真想不到我這宅子里有一天還能有這么多書!”
柳梓唐的書架上多是些文史書籍,楊菀之看一眼都想打瞌睡,也就幾本志怪小說讓人有點興趣。而楊菀之自己的書架上則是四處搜羅來的營造水利工匠書,還有已經修訂到第二版的《冬官律》和一些難得的畫譜、地圖。書架還有小小的一角,是焚琴珍藏的話本子。楊菀之從書箱里拿出來的時候看著那名字都想笑:《農女翻身養王爺》。
一連放了好幾本,都是一眼就能看出主角是農家女的話本子。見自家大人在憋笑,焚琴一把奪過楊菀之手上的話本子:“我的東西就不勞煩大人替我收拾了!”
“看來你看話本子還挺帶入呢。”楊菀之調笑。
焚琴小嘴一撅:“那可不,別人養王爺是養,我養楊大人也是養。”
“好好好,本官這輩子就指望著焚琴姑娘給我賞飯吃呢!”楊菀之笑著回應。
雖說焚琴早就是自由身,但二人一起生活了這么多年,早就彼此習慣了,因此誰也沒想過離開誰。焚琴也習慣了照顧人――不如說,她除了照顧人,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做什么了。而楊菀之也很依賴焚琴的照顧,若是沒有焚琴在她身后默默幫她處理好一切,還替她那樣周全地打點人際,她不知道自己出了冬官署的日子得是怎樣的一團亂麻。
收拾完書,就是楊菀之少得可憐的衣服。焚琴的衣服倒是多,在綿州的時候住在官署,吃也基本都在公廚,偶爾去市場買個菜,菝嵌疾話賬那5鈳抑扛鱸露幾僨僦揭擁腦慮僨儔暇故歉趴ぶ鞴躋掠袷車納畹模灘蛔∧歉靄戀男模嘀蕕畝饔直攘蕉急鬩頌啵僨倬透羧砦迓虻鬩路資巍
其實也給楊菀之裁了好幾身衣服,奈何這位楊大人的衣服實在是不耐穿,下一次營造就破一個洞,焚琴離開綿州的時候把楊菀之所有打了補丁的衣服都拿出去送給綿州的那些個萘耍歡匝鈳抑悼醋潘鈉埔路睦鋝凰鵲攪撕賈菰俑魴碌摹
將床也鋪好,焚琴手腳麻利地將屋子里的東西都抹了一遍,也差不多到了飯點兒。中午是湊合吃的錢放從路邊買來的梅干菜肉包子,忙了一下午已經餓得前胸貼后背,楊菀之連著催了焚琴好幾遍:“快快快,別擦了,先去吃飯回來再說吧!”
焚琴也餓壞了,好在這主院錢放早就叫人收拾過一遍,還算干凈,便放下抹布洗了手和主子一起上了馬車。馬車出了清波門,沒兩步便到了湖邊。此時天色漸晚,正是日薄西山。今日不晴不雨,有淡淡的薄霧,正是西湖最好的時候。遠山被云霧掩成淡墨一掃,層疊峰巒重重展開,粉色的霞光籠蓋在湖山之上,而湖水平靜,有水鳥掠過。
錢放不由道:“今日也真是趕巧了,這西湖啊,太晴的時候,遠山沒有層次,頗為尋常;雨大時又看不見山,天地白茫茫一片雨霧,實在無趣;若是暴雨還會泛濫,那時候便是望湖樓這等頂好的酒樓也無人愿意來。這有點薄霧的西湖,正正好好,是最好的時刻。”
柳梓唐深吸了一口湖邊潮濕的空氣:“山氣日夕佳,飛鳥相與還。此處雖不是陶公隱居之所,卻有陶公的詩意,甚是美哉。”
楊菀之的關注點卻不在此,而是遠處的湖堤:“這湖堤甚好,想來是花了些心思的。”
一早就只道兩位新來的長史今日要在望湖樓用餐,望湖樓的掌柜親自來接,剛走到門口就聽見楊菀之在夸這湖堤,立刻與有榮焉道:“這二位就是司空使和司徒使大人吧?那條湖堤名叫竇公堤。聽說是竇太傅在余杭時啊,說這西湖的水要治,所以咱們的竇大人就派人修了這竇公堤。您別說,自從這竇公堤修好之后,西湖的水啊,好多了。竇大人沒來杭州之前,我們杭州百姓連口好水都喝不上,那會兒我們都是打那江水來喝,都是苦的水!是竇大人帶著我們打了六口水井,我們才有干凈的井水喝,杭州城才慢慢好起來的。”
錢放向二人引薦了一下望湖樓的掌柜,望湖樓的掌柜對著二位官員尤為熱情:“這次竇大人又回我們杭州府來,還發誓要將那錢塘江水給治好了,為此尋了二位大人來做幫手,我們別提多開心。咱們可就指望著三位大人帶著我們來過好日子了!”
“本就是分內之事。”楊菀之有點應付不了這樣的熱情,但看著這掌柜說得對她們治水的成果那樣期待,初到杭州的輕松和新奇都變成了一份沉甸甸的責任感。
掌柜的帶著他們在樓內逛了一大圈,在包間坐下,錢放讓楊菀之幾人看了菜譜,點了幾道菜。等菜的間隙,掌柜又說這樓中還有竇太傅從前的墨寶。要說竇太傅的墨寶,楊柳二人倒是見過很多,但再怎么說也是竇太傅在杭州留下的一點痕跡,又隨著掌柜的去樓上看了那塊被當成鎮樓之寶保管著的竇太傅的題詩板,柳梓唐管小廝要了筆墨也寫了一首。楊菀之很多年不寫這些東西了,僅有的一點點文采早就變成了紙上的墨線,但掌柜又眼巴巴地看著她,讓楊菀之有些難以拒絕,終于還是拿了筆在題詩板上寫下一句:
愿平一江潮,肯還湖山清。
走向包間的路上,柳梓唐微微側頭問楊菀之:“怎么樣,是不是有點緊張了?”
“不。”楊菀之的語氣無比地堅定,“這場戰斗,我勢在必得!”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