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王乃姻親,賈璉如此明確的指出王家所為,在外人看來就是所謂的背信棄義。
這個時代,親親相隱才是主流。賈璉的所作所為,是要遭到世人唾棄的。
但事情涉及到外邦時,世人又無法明著攻擊賈璉。這就如同有一段時間,明朝的大臣中有一股攻擊開海政策的勢力。
至于為何呢,也很簡單,國家開海了,收入的大頭是國家的,國家海禁,一點都不會耽誤沿海的走私,還能賣個高價,所以反對開海。
很多事情就是這樣,只要你找到最底層的利益關系,就知道是什么在驅使人的行為。
因為信息差的存在,才有了烏合之眾的說法。所以,信息獲取真的很重要。
李元看完奏本后,瞬間意識到,賈璉這種做法會給他個人帶來什么后果。下意識的聯想到,昔日那些環顧在他身邊的人的所作所為。
有所求,何所求。
如何處置安南,李元遇到了一個不大不小的難題。
內閣一直在等李元的回復,等了三日之后,李元終于給了個回復。
沒有提安南王家的事情,倒是讓內閣就崔成的行為,給一個“酌情處置”。至于那些被賈璉抓起來判決流放的官員,內閣走流程就好。
這個回復就很有意思,內閣大佬們看著關于崔成的如此含混的說法,對于李元這個新君的觀感,多了一些印象,也多了一分忌憚。
朝廷一共才多少個二品以上的大員,所以處理每個二品大員,都是非常謹慎的事情,事關朝廷的威嚴。
李元的態度如何,內閣大臣們大概是知道一些的,處理是肯定要處理的,畢竟那么多大臣直接彈劾了。
其他被賈璉抓起來的官員,倒是無所謂了,走完流程吏部派人接任即可。
林如海把眾人叫來商議,四位同僚在崔成的問題上,意外的比較溫和。即便是方頌,也沒有過于嚴厲的意思。
“陛下的旨意下來了,處置是必須處置的,在下主張行文訓斥一番即可。”李清當然是要力保崔成的,兩廣總督的位子很重要,傾向更重要。內閣大臣想進一步做首輔,得到各地總督的支持至關重要,尤其是兩廣、湖廣、兩江這一類經濟發達區的總督的支持。
岳齊隨后附和,方頌和潘季馴也選擇了附和。不是說李清的建議有多正確,而是這件事情帶來如何處置,后續影響如何很重要。
林如海話說的很直白:“如此,陛下那邊過不去,稍稍再嚴一點。”現在不是做謎語人的時候,必須直白一點,免得誤會。
“再嚴格就是罰奉了!”即便是方頌,也只給到了這個程度。
這事情為何如此呢?明明是干掉崔成的好機會。方頌為何慫了呢?
只能說這次比較特殊,兩廣的官員彈劾崔成,屬于下級彈劾上級,他們的目的是為了討好賈璉。
官場上是很忌諱這種事情的,這次如果嚴厲處置了崔成。那么以后各地總督,各省的巡撫,遭到下屬集體彈劾,又該如何呢?
從內閣的角度看,這次事情就不該發生,兩廣的官員又不是御史。這種事情非但不能鼓勵,反而要壓制才對。
討厭的是關系到賈璉這個欽差,崔成也確實被抓到了痛腳。換成其他任何一個地方,這種事情都不會發生,兩廣還真是個例外。
說兩廣例外呢,原因也很簡單,內閣基本上默認,兩廣以及南洋,乃是賈璉勢力范圍的基本盤。
事情就這么擰巴了,一邊是必須處置,一邊是必須掌握好度,免得全國的官員看到了榜樣,有樣學樣,團結起來就能頂翻上司,決不可接受。
處理基調的默契,內閣還是有的,所以林如海比較直白。
“那便罰奉半年吧!”李清再次表明了態度,必須要輕輕落下。
“少了,至少一年!”罰奉的調子定下后,方頌也有態度了。
潘季馴和岳齊不說話,林如海點點頭:“那便下文訓斥,罰奉一年。”
綜合處理結果形成文件,上呈御前。李元看完后沒有任何意見,直接就同意了。
至于王家被忽略的事情,李元還是很滿意的。賈璉可以在奏折里指出王家存在的問題,那是因為他是欽差,不能欺瞞皇帝。但如何處置,那就是皇帝的事情了。內閣也看出了這一點,所以皇帝不提,他們也不提,君臣之間的一點默契。
此事對于崔成而,確實不算好事,后續的政治前途遭到了不大不小的打擊。但這是很無奈的事情,誰給了你輕慢欽差的勇氣?
內閣這邊走完流程,文件下發有司,賈欽差的所有行為開始走流程合法化。那些被殺的,被流放的人,都是朝廷的意志,不是賈璉個人的意志。
以前有一句話,身在公門好修行,大家仔細體會一番這句話背后的含義。
一個人在民間還是在體制內,行其身有很大的區別。
有的事情,在民間可以做,有的話,在民間可以說,但是身在體制內就不能說,也不能做。
體制內做事天然的有朝廷背書,這叫師出有名。享受了這種便利的同時,身在朝廷的人,行也受到了極大的約束。
換句話說,踏入公門的那一天起,個人其實就帶上了公門的枷鎖。
在古代,這個枷鎖體現在個人的道德上。至于為何是道德呢,因為古代的官員權力過大,模糊地帶很多,能約束官員的多數情況就是道德了。
至于國法嘛,古代的官員天然掌握了國法的解釋權。
朝廷的公文下發到廣州,賈璉看完后倒是一點都不意外,直接忽略掉王家,這應該是皇帝的意思。
賈璉的目的也達到了,給了崔成一點不大不小的教訓,彰顯了他個人對兩廣的影響力。至于王家嘛,都不要等后續,這段時間賈璉的意志得到了執行,安南對外貿易遭到了沉重打擊。王家的收入銳減,王家丟到的市場份額,被其他勢力快速的分食。
崔成接到內閣的處置公文后,直接稱病不出,維持著最后一點顏面。
盡管如此,從京城到地方都在邸報上看到了處理結果,知道了他與賈璉的關系不和睦,看到崔成今后能入閣的官員銳減。
至于王家與賈璉的關系,明眼人都看出來,賈璉留了手,否則就不是單純的打擊王家的貿易。
時間進入三伏天,賈璉懶得出門了,每日都躲在山腳下的薛家大宅避暑,整個兩廣的衙門,如同進入了慢鏡頭的狀態,一切都松緩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