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大的城池在陽光下發光,無數騎兵在外面列陣。開陽門前,析津府知府謝賓正在看著南方。而在右邊一里多的地方,一個全新的堡寨剛建成。“相公領三萬騎兵出援,少了呀!”“那沈安乃是名將,此次麾下十數萬大軍,三萬騎兵去了有何用?哎!”“咱們是騎兵,宋軍步卒更多。相公臨行前說了,會給沈安一下。”“給沈安一下……當年陛下都沒能呢!”“閉嘴!”謝賓回身低喝,身后的官員們縮縮脖子,相互交換著眼色。謝賓總覺得這些眼色讓人不安,但他卻無能為力。距離上一次宋人的北伐過去八十多年了,趙匡義的雍熙北伐!那次慘敗之后,宋人就再也沒站起來過。謝賓覺得宋人也就這樣了,老老實實地蹲在南方過自己的小日子,每年給大遼進貢。大遼若是不高興了,還能去敲詐一筆。這樣的宋人很安全。可這幾年的宋人卻變了,他們突然收起了謙卑的笑容,變得猙獰可怕。那些征伐啊!謝賓想起了最近的幾次失敗,包括遼皇耶律洪基的失敗。敗于沈安之手還有些說法,畢竟那是宋人的第一名將。可當初宋人征伐西夏時,耶律洪基率大軍南下,卻在雄州城被攔住了。那是富弼,原先慷慨激昂,后來軟了骨頭的富弼。這樣依舊不能勝,大遼究竟是怎么了?遼人的內部已經出現了反思,有識之士都在尋找著大遼沒落的緣故。而他們漸漸的發現,大遼和宋人一樣面臨著相同的問題。宋人是怎么解決的?革新!宋皇從登基以來就在堅持革新,當初大遼這邊還看笑話來著,現在呢?經過革新之后的宋人強大了起來,他們滅了交趾,滅了西夏……現在他們又沖著北方來了,想要收回故土。“來了,相公來了。”謝賓聞向前幾步,身后的官員們亦步亦趨,看著就像是一條松散的大蝦。三萬騎兵的動靜不小,城頭有人在歡呼,“沒少,沒少!”謝賓心中一松,笑道:“相公用兵如神,那沈安定然是吃虧了。”“進城!”出城戒備的騎兵們開始進城,隨后三萬大軍就來了。“見過相公。”眾人行禮。耶律休微微頷首,“進城吧。”謝賓抬頭看了一眼,見他的精神不錯,心中就是一喜。等到了府衙后,耶律休第一件事就是問話,“可有宋人的斥候來過了?”謝賓只覺得心猛地跳了一下。耶律休領著三萬大軍出擊,怎么會有宋軍的斥候能躲過三萬大軍的攔截?“并無。”耶律休點頭,說道:“我軍和宋軍對峙,宋軍膽怯,退了,我本想進攻,可范陽城已然陷落,宋人的火器了得,守城第一,只能退了回來。”謝賓笑道:“宋人竟然怯了,這可是個好消息,當傳遍全軍。”“不,若是傳遍全軍,軍中會生出傲氣來,會輕敵,不妥。”耶律休瞇眼,“宋軍隨后就會來,全城戒嚴。”“是。”謝賓告退去安排。他出了府衙就去尋了個相熟的將領,說是回頭請他飲酒,就套到了消
息。“什么宋人膽怯,謝知府,是咱們……”將領的臉有些發紅,不知道是羞怯還是什么,“前方的宋軍依舊在攻打范陽城,宋軍……那沈安竟然把騎兵隱藏了,親率七萬步卒出擊……”“那我軍三萬騎兵,可以突擊吧。”騎兵沖擊步卒,總是能試試的,試試又不會死多少人。將領苦笑道:“都說試試,可那沈安竟然單騎出前叫陣,相公被鎮住了。”“那廝竟然這般膽大?”謝賓只是想象了一下,就覺得心馳神搖。“不是膽大,而是有膽略。”將領嘆道:“我軍膽氣盡喪,士氣全無,相公只能率軍……逃了。是逃了。”謝賓只覺得骨子里在發寒,“不是宋軍膽怯嗎?”“膽怯個屁!”將領罵道:“那沈安就差指著相公的鼻子喝罵他沒種了,還膽怯……”他看看左右,低聲道:“是相公膽怯了,被那沈安給嚇住了。”謝賓點頭,“多謝了。”將領笑道:“小事罷了,回頭喝酒。”“好。”謝賓站在陽光底下,只覺得渾身無處不冷。怪不得耶律休會不許把消息傳遍軍中,原來是怕露餡啊!是了。他率軍出擊時是這般的春風得意,可最后卻被沈安當頭一棍打暈乎了,怎么好意思說出來?謝賓嘆息一聲,現在他就擔心軍中的士氣。不過隨著宋軍的出擊,大遼的援兵也會源源不斷的到來,到時候再看吧。他急匆匆的去安排。段西平感到了不對勁。“娘子,你在家中別走動,為夫去采買些東西回來。”杜氏看了他一眼,“是怕大宋來了,城中會戒嚴?”“嗯。”段西平帶著孔武有力的大兒子段濤出去了,喜歡讀書的二兒子段峰留在家中。段峰拿著一本書坐在邊上默默的讀著,外面突然傳來了一陣喧嘩。“行人各自回家,半個時辰后,街上的行人一律拿下重懲!”段峰聞聲往外跑,杜氏也急了,喊道:“去看看你爹和你大哥他們在哪!”段峰點頭,出去時竟然還握著那本書。他一路左顧右看,街上的行人都在慌亂的奔跑著。“爹爹!”他看到了自家父親。人群太亂,段西平扛著一袋麥粉,手中還拎著一大塊豬肉,喊道:“大郎,快!”段濤雙手拎著各種東西,緊緊跟在后面。“爹爹,你閃開!”段濤沖到了前面,當面的行人紛紛被他撞開。父子三人聚首,段西平說道:“快回家去。”杜氏在家門口翹首以盼,見他們三人回來,就松了一口氣。“快進家!”大門關上,家就成了港灣。父子三人把東西放下,杜氏一一清點。“不知道要打多久,每日要少吃些。”這種大戰有時候能延綿幾個月,若是吃的太狠,說不得會斷糧。段西平坐在那里喘息,“不用擔心,城中每日會發糧食,否則百姓會造反。”杜氏一想也是,就招呼二兒子幫自己搬東西。段濤坐在那里,看著渾身的精力沒法消散。他抬頭,“爹爹,大宋打來了。”段西平嗯了一聲。“爹爹
,上次咱們說的……”段濤的眼神狠厲,“咱們是漢兒。”段西平緩緩抬頭,“嗯。”“戒嚴了!”外面安靜了下來,軍士開始巡查。而在府衙里,耶律休召集了人來議事。“沈安率軍十余萬北上,步卒七萬,騎兵約有三四萬吧。”耶律休想了想,“范陽一下,宋軍就有了根據,隨后糧草就會源源不斷的運送到范陽,如此沈安攻打析津府就從容了許多,至少糧道很近,也就是說,斷糧道是不能了。”“相公,范陽到這里一百多里地,為何不能斷糧道?”一個將領提出了疑問。“太短。”耶律休說道:“到時候再看吧。”謝賓在邊上看得分明,耶律休分明就是在忌憚沈安。還未交手就心生懼意,這一戰不好打啊!“宋軍……我的判斷會在十日后到達這里。”耶律休覺得氣氛凝重了些,就含笑道;“沈安畢竟要等后續輜重到了范陽才能出動,如此咱們就從容了許多。”這等傾國之戰,輜重是一步步的往前,而大軍必須要等候輜重到位才能出動,否則一旦出現紕漏,軍中斷糧,隨時都有可能會不戰而潰。蕭莫拙說道:“相公,咱們就這么困守析津府嗎?”但凡傾國之戰,困守孤城的例子不少。可耶律休顯然不甘心。“宋軍要先拿下良鄉,在回來的路上,我已令良鄉守將,若是遭遇宋軍就全軍撤回來。”“這是驕敵!”謝賓覺得這個主意不錯。耶律休頷首道:“隨后就是玉河,陳釗。”一個將領出來,“相公。”耶律休說道:“我與你八千精銳,你去堡寨堅守。”“遵命。”陳釗看著并無畏懼之色。耶律休說道:“堡寨和析津府相隔兩里不到,呈犄角之勢,宋軍若是攻擊堡寨,城中就能攻擊他們,若是他們攻打析津府,堡寨也能伺機而動,如此可為長久之計。”“遵命。”陳釗是漢將,但顯然深得耶律休的信任。等他走后,耶律休說道:“城中該準備的都準備吧,我要好好睡一覺,希望醒來時能得到好消息。”隨后的析津府安靜的可怕。三日后,耶律休再度召集人議事。“斥候要多派出去些,誰敢懈怠,斬殺了再說話。”眾人應了,士氣看著還不錯。耶律休微笑道:“陛下會派出援兵來,所以無需著急。咱們堅守析津府,援軍在外圍攻打宋軍,你等想想這是什么?”謝賓笑道:“相公,這不就是宋人當年北伐的再現嗎?”耶律休愜意的道:“是啊!當年宋軍猛攻析津府不下,耶律休哥統軍來援,在高粱河擊潰宋皇,最后宋皇坐著驢車狼狽而逃,哈哈哈哈!”眾人不禁大笑了起來。“哈哈哈哈……”嘭!嘭!嘭!外面突然傳來了沉悶的聲音,就像是有巨獸在行走。笑聲漸漸消失。眾人緩緩回頭。嘭!嘭!嘭!“這是什么聲音?”眾人走出了府衙。街上的軍士都在看著城外。嘭!嘭!嘭!“這是腳步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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