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風暴邊界號上就已經遭受過一次又一次洗禮的海斯廷斯審判官,對這種放在帝國中就顯得格外跳脫的邏輯早已麻木。但他本質上終究還是一位帝國的審判官,因此在短暫的迷惑之后,他還是成功跟上了房間里另外兩個人的思路:“容我解釋一下,這東西在迦勒底沒有你們想的那么金貴,充其量是個產量略低的消耗品罷了。”
斯特恩上尉修士的目光挪了過來:“具體解釋一下。”
“具體來講就是這種護身符的制作流程本質上不過是圣人抄經,外面那個袋子不過是為了攜帶方便而出現的裝飾品,藤丸立香平均二十分鐘就能做出一個。”海斯廷斯的回應一下子把事情具體到了完全沒必要的程度,“順便一提凱莉亞在經過練習之后也差不多能達到這個熟練度了。”
灰騎士的全身上下都寫著“我不相信”這幾個字,但這一天里已經接受過太多信息轟炸的瑪蘭顯然已經被打敗了。
在領主審判官手忙腳亂地去夠酒瓶的時候,斯特恩上尉修士在杯盤碰撞的噪音當中,把自己狐疑的目光轉移到了她的身上:“瑪蘭領主審判官,你身上發生了什么事嗎?”
“我不知道。我可能被三四萬年的歷史砸了一臉。”在劣質酒精從杯子中逸散出的氣味里,瑪蘭審判官疲憊地說,“既然有些東西能和帝皇的守護長時間共存,那么我的理性告訴我,這些東西當中應當是不存在什么混沌污染的。但一些知識或者真相對于凡人的心智來講還是太難承載了。”
莫名地,海斯廷斯在這里露出了一個心有戚戚的表情:
“我懂,我在剛登上風暴邊界號的那兩三個月里幾乎每天都是這個狀態。”他說,“我曾經在自己的艙室里向基里曼大人祈禱過很多次,讓理性信史協會來讓藤丸立香收了神通吧――當然,不過是我因神經脆弱而產生的一廂情愿而已。真這么干的話就太愚蠢了。”
“你們到底在說些什么?”斯特恩生氣了。
他本來就在氣頭上,這點情緒反應在疊加之后表現得更為可怖。但海斯廷斯沒有因此表現出恐懼、畏縮或者其他什么相應的情感,而是――在平靜的表象之下再次產生了一種幸災樂禍的感情:
“您確定要我們把整件事都說給您聽嗎?”
――
“完了,一切都毀了!”傳教士揪著自己在腦后剃出天鷹形狀后自然變得稀少的頭發,在巴爾主教堂內部使用的反省禁閉室里哭號著,“所有的事都和我們討論中預測的不一樣!我還把整件事都全搞砸了!”
“這不是你的錯,利科克兄弟。”另一個國教牧師打扮的人在他身邊安慰,“迦勒底突然派出了一個此前從沒出現過的人來參與,這是誰都沒法預料得到的。”
門關著,房間里一如既往黑漆漆的,只有高處通風用的小窗投下了一點昏暗的光線。但房間中的兩人依然能隨時將門打開走出去,這證明了他們并不是被禁閉于此,而是只是找個地方說話。然而,那位在會議中發的、被稱為利科克兄弟的傳教士,目前極端不穩定的精神狀態似乎確實應該被禁閉一下:
“是的,就是這樣,我們不過是能力低微的凡人,如同砂礫般不起眼,灰塵般無所謂!”他在極度緊張的情況下緊緊抓著自己的上臂,令自己精心修剪過的指甲隔著輕薄的衣料陷進了皮肉里,“我們這樣的人難道能達成什么偉大的成就嗎?真的能勝任這樣的工作嗎?”
“別這樣,兄弟,冷靜點!”另一個牧師耐心地勸慰,并嘗試在對方真的開始讓自己流血之前扳開對方的手指,“情況沒有壞到底,他們要把我們留給教廷處理。不論他們為什么要這樣做,在教廷的船開來之前,我們都還有時間彌補這些錯誤。”
這顯然沒有說服利科克兄弟。他雖然順從對方的力量,把雙手從自己的上臂上拿了下來,但表情中還帶著明顯的神經質:“不,我做不到!我們現在甚至連圣人的面都見不到了!而且――”
“――得了吧,你只是有些被嚇到了,我猜一杯好酒就肯定能治好你這臭毛病。”牧師打斷了傳教士的話,從一邊不起眼的板條箱里取出了杯子和酒瓶,“主派我們來此,當然是因為主信重我們。我們當然不應當令k失望!”
傳教士依然顯得惶然,但這段話多少確實安撫到了他:“或許檬嵌緣模值堋!
幾十秒之后,來自夸蒂斯的葡萄酒醇香就開始在室內飄散――這不是夸蒂斯出產的最好的那種酒,粗放急躁的飲用手段也讓它并不能完全發揮出自己的風味,但對于過著風吹日曬生活的傳教士來講,這仍然是一份遠超出他自身層級的享受。
在殷紅的酒液順著利科克兄弟的喉管流下去之后,紅酒本身的氣味和其中添加的香料似乎確實令他鎮定了下來。傳教士的臉上幾乎要煥發出一個陶然的微笑,但現實存在的重壓令他沒法讓自己全身心地投入味覺的享受。
“米爾斯兄弟。”在昏暗的光線之下,利科克擰著眉頭,勉強捋順自己有些打結的舌頭,“我當然對我們要做的事情沒有疑慮,但還是請你、請你告訴我――”
迦勒底使節的容姿再次浮現在他的眼前。那樣一位堪稱天生高貴的絕色美人出現在他的面前,他當然會對此留有深刻的印象,如果氣氛更輕松一些的話,他腦中或許還會出現一些在此之上的想法――但此時,令利科克感到遲疑的,并不是克婁巴特拉的美麗本身。
“――請你告訴我。”這里沒有其他人在了,但他還是無意義地壓低了聲音,向著他的同僚確認道,“極樂王子在這件事中,屬意的確實是我們這邊,沒錯吧?”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