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米爾斯的真實立場是哪一個,他都完全有資格在此處發出尖叫:國教信徒會指責戴比特質疑了他的信仰,并對之發起一場不死不休的決斗;混沌的擁躉則會痛勃然大怒地斥對方直呼神名的輕慢態度,隨后或嘲笑他不知天高地厚,或因猜測對方有如此做的底氣而感到膽寒。對米爾斯來講,他的情緒反應才剛剛走到一半――
“你竟敢直呼我完美主人的神名?!”信仰被冒犯的憤怒很輕易地壓倒了米爾斯的演技和求生欲,令他在無意識間露出了破綻,“極樂王子――”
“砰”。
一聲巨響打斷了米爾斯顯然還有后續的慷慨陳詞。一蓬血霧在這位將自己偽裝成國教牧師的邪教徒頭顱的位置炸開,控制中樞在爆彈下的憑空消失,令他剩下的身體像個沒放穩的米袋子一樣,在原地搖晃了一下,最后啪嘰一聲摔在了地上。直面了這一景象的戴比特臉上依然沒什么表情,只是稍微側了一步,讓開了對方倒下的軌道,隨后抬頭看向高處的天窗:
“不用謝。”賽維塔經由動力甲頭盔擴音后的聲音在教堂的穹頂之下開始反射,被設計過的建筑結構讓令這其實不大的聲音進入戴比特的耳中時,依然能被聽得很清晰,“順便,你們之間的對話我全都錄下來了,之后就送到大小姐案頭上。”
這位星際戰士的出現并不在戴比特的意料之中,但他在接受對方的存在,以及唐突出手相助的事實時,依然表現得很平靜:“我本想著盡可能給他留個全尸的。畢竟在這邊,非靈能者魔術師是個難得發現一次的樣本。”
“哎呦,那可真對不起。”午夜領主說得毫無誠意,“往好處想,他至少只少了大半個顱頂和腦子――”
他沒接著把這句話說完,因為他被改造增強過的聽力緊接著捕捉到了并不應該繼續出現的聲音:
應該已經毫無疑問地死了的,米爾斯說話的聲音。
“……到底、到底是哪里……出了錯……”他還完整的那一部分在這樣低聲說。
――不是那種幽靈在怨恨當中吐出的不甘遺,也不是劇烈的情緒會在亞空間引發的回響。大半個腦子已經被一發爆彈掀飛炸碎了的“米爾斯”,還在用他連在自己軀干上的聲帶和口腔,在物理意義上說話。
對現在的賽維塔來講,這個情景或許比前二者更接近恐怖故事。
戴比特對此倒看起來接受良好。他只在頭一個瞬間里稍微露出了一點驚訝的表情,然后就立刻像是明白了什么一樣,蹲下身去,開始對這具“還在說話的尸體”進行一些旁人看不懂的檢查――甚至還試圖和它進行對話:
“你還能聽見我說話嗎?”他這樣問,而“米爾斯”對這個問題沒有任何反應,只自顧自斷斷續續地重復著自己的那句話。
“這算什么?”賽維塔在高處的天窗附近發問。他本來是打算打完這一槍、解決了問題之后就下去的,可現在這個令人發怵的景象叫他猶豫地站在原地,沒有動,“他的靈魂還被綁在尸體上沒有離開?”
“他就是‘還沒死’而已。”戴比特平靜地說,“他的腦子確實已經被打散了,因此他沒辦法聽見或者理解新輸入的情報。但對魔術師來講,魔術回路也可以成為思考的輔助器官,他應該是在被擊中之前無意識之間利用了這一點,利用魔術回路在持續思考這個問題。在腦被破壞之后,魔術回路中的這些思緒就作為殘留思念反映在了剩下的軀體上。”
“……就像機械神甫身上裝在大腦之外的思維控件植入物那樣?”在這個問題上得到了一個確切的答案令賽維塔感覺好了一點,但也就那么一丁點,“你是說,每一個‘魔術師’身上都自己長了這么一個東西?讓他們在腦子飛掉之后也死不了?”
“理論上不是。至少我和藤丸都是腦被破壞之后會死的那一種。”戴比特在回答這個問題的同時,從自己的大衣里掏出了一把小刀,開始暴力祛除米爾斯身上覆蓋著的衣物,“詳細的之后再解釋,我現在必須要確認他體表的狀況。”
魔術師具備堪稱異常的生命力的情況并不鮮見,但那往往并不是因為魔術師本身有什么不同尋常的地方,而是由家族傳承寄生在他們身上的魔術刻印這一概念上的“器官”會強烈拒絕死亡,連帶著讓它們的主人也能在受到嚴重傷害之后被迫維持著生命,直到刻印被取走為止。
對戴比特和藤丸立香來講,他們背后都沒有什么需要傳承的家族,身上自然也沒有背負著魔術刻印這種比起家族夙愿更像是詛咒的東西――而這對米爾斯也應該是一樣的。這個宇宙當中甚至沒有魔術的傳承,又何談魔術刻印的存在呢?
――但戴比特看見了:在米爾斯后背的中央,一枚鮮紅的,與色孽的神徽大差不差的鮮紅令咒正被安置在那;但它雖然與令咒具有同樣的鮮紅色,卻仿佛有自有一種邪異的活性一般,正以心跳般的節律在原地鼓動。
“事情好像比我們原本想象的壞。”在意識到這東西到底是什么的那一剎那,戴比特立刻說,并且向上方的賽維塔提問,“你現在能立刻聯系到藤丸嗎?”
賽維塔沒有第一時間回應對方的問題,而是反問:“怎么了?”
戴比特沒有理會這點隱晦的挑釁,直接將這句話理解為“可以”,并指示道:“你對她說,判斷失誤,不是‘令咒’,而是‘大令咒’(siriuslight)――甚至是控制權不在本人身上的‘大令咒’。”
在說這些話的同時,他已經果斷在“米爾斯”的背后下刀,一下戳爛了他的心臟,又立即將單分子戰斗刀從那傷口當中抽了出來,毫不在意濺到自己身上臉上的血,繼續試圖將那個在體外跳動著的心臟般的鮮紅神徽直接從他身上挖出來。
“順便跟她道個歉。”與此同時,他還在補充敘述,“就說我把事情搞砸了。”
在一頭霧水的賽維塔還沒反應過來之前,那個即將被從依舊鮮活的軀體上挖下來的大令咒,就已經如同天狼星一般,放射出了燦爛耀眼的光芒。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