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烏斯維先知艾達拉德顯然暫時沒有和基里曼交惡的計劃,于是,即便他認為如此倉促而突然的邀約非常不符合靈族的社交規則或者美學,他還是在現任靈能理事會會長的帶領下,與自己臨時的隨扈一同前來――然后,他也在這個仿佛三堂會審的氣氛之下茫然了一瞬間。
此時,距離帝國攝政痛斥帝國圣人一事其實已經過了一個半個小時――從馬庫拉格之耀上把一些靈族在避人耳目的情況下找到赫拉要塞里來,多少還是需要一點時間的。這點時間的跨度意味著藤丸立香有足夠的時間從“被訓斥的一方”這個角色當中脫離開來,回到“帝皇神選”的身份當中去。在“訓斥”結束,僅為了這一點而營造的嚴肅氣氛也不需要了之后,基里曼自然也不會虧待這位在各種意義上來講都對帝國非常重要的小姑娘。所以,在艾達拉德進門的時候,藤丸立香已經好好地端坐在一張被適當墊高過的椅子上,手邊的小茶幾上放著水果和茶杯。從四周漂浮著的記錄用伺服顱骨在安靜地整理羊皮紙卷這一點來看,不久前,這個房間當中還在討論一些其他的問題,但當靈族先知進門的時候,迎接他的只有一陣肅穆的沉默。
在這一片沉默當中,首先開口的是藤丸立香――她沒有下到地面上,沒有行禮,就只是坐在椅子上,平靜到不帶感情地用高哥特語說:“你好,靈族的先知,艾達拉德?奧蘇然。我曾從帝皇的口中知曉你的名字。”
艾達拉德確實因這種倨傲的做派感到少許不適。但從人類的角度來看,他在這件事上確實理虧。他能理解這之中的邏輯,因此也默認了對方這種“先給一個下馬威”的野蠻談判技巧。但他認為自己不應該因為對方的態度而降低自己的格調,于是依然按照在面對一位神選時應有的禮節,輕巧、迅速而優雅地行禮,同樣以高哥特語回復:“你好,漂流者,帝選者(thechosenone),以及帝皇的兒子。”
說話間,先知優雅而禮貌地轉向了基里曼,并且補充:“我的盟友,我的敵人。”
“又來?”基里曼冷哼了一聲。這不是他第一次從對方口中聽到這個似乎自相矛盾的評價,也承認,這之中的矛盾也確實精準定義了帝國與靈族死神軍之間的微妙關系。如果這評價當中只包含他自己,那他當然有一笑置之的氣量――畢竟他能從一萬年沉睡中蘇醒,多少也承蒙了死神軍的幫助。他與死神軍之間確實多少有些“盟友”的情誼。但這一次,艾達拉德的話里還帶上了藤丸立香。據他所知,帝國圣人可從來沒有承過靈族的什么情,反倒是靈族一直在以各種行為給她各種添亂。
以靈族的敏銳,艾達拉德當然聽得出“也沒看出你跟藤丸立香哪里是‘盟友’了”的外之意。但如果艾達拉德會因為這點毫不明顯的隱晦擠兌而羞赧,他是不可能在烏斯維方舟里出人頭地、在銀河中叱咤風云萬年有余的。老先知絲毫沒有慌亂,重新將自己的目光對準了端坐著的藤丸立香,然后緊接著意識到:基里曼之所以沒有在這個角度上多說,不是因為他想給談話中的雙方都留一點面子,而是因為他覺得不需要。
這類事,藤丸立香完全可以自己來。
“請大可不必給我這種‘猴子(mon-keigh)’戴什么高帽了。”她很平靜地、用相當典雅的高哥特語如此陰陽怪氣,“畢竟在你的種族眼中,我們不過是一些愚昧而未開化的野蠻人,若是談‘盟友’關系的話,實在是令人覺得高攀不起。”
很小一部分的艾達拉德覺得確實是這么個道理,但更多的艾達拉德則咆哮著讓他看看現在的形勢,盡量收起靈族刻板印象當中的傲慢。靈族的時代已經結束,龐大的帝國已經消逝,他的種族只剩下了被災難分割獨立的聚落,并以此為單位在銀河當中茍延殘喘。他的帝國已經成了永恒的泡影,不可能恢復舊日的榮光了,當前的銀河當中,物質界里最為強盛的勢力依然是這個腐朽崩塌了一萬年卻依然茍延殘喘的人類帝國。艾達拉德確實嘗試了各種方法,想要從痛苦中拯救自己的族人,但更令他難過的是,現如今分散的靈族聚落已經不具備可以成事的那種體量了。伊芙蕾妮的觀點確實有道理,對他們“喚醒死神、殺死色孽”的計劃來講,人類帝國確實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何況,比起為了一個“大計劃”白白消耗自己族人的性命與靈魂,那當然是讓人類頂上去更有性價比啊,反正他們人多。
基于上述種種,艾達拉德也愿意在此屈尊動用一下自己的情商,并輕而易舉地理解了對方語句之下陰陽怪氣的不滿。猴子的隱喻總是相當粗糙,并且毫無美感。老先知這么想著,但他嫻熟地控制著自己,沒有把這些想法中的任何一點,加入到他所編制的語句當中去。
“我相信這當中一定有一些誤會。”他毫不氣虛地說,“或許您已經與我們的一些態度不夠友善的族人見過面了。但也請容我解釋:就像人類的帝國中,不同的組織有時也會相互發生沖突那樣,靈族與靈族之間也并不是總能統一意見的。我無法保證――”
“――很抱歉,但類似的話術我已經聽過一遍了。”藤丸立香突然地打斷了老先知的侃侃而談,“說實話,我并不是很在意這些事。包括但不限于靈族為我設置的各種刺殺、陷阱以及謎語。或許你們很難理解,但我本質上并不是很關心這些事。你們將我視作盟友也好,敵人也罷,這些表面上的身份都不會影響到我們最終的立場:我是為了人類而在銀河中奔走,你則是為了靈族。我們一切行為的最終目的都是為了服務我們各自的種族全體,從這個角度上,我們可以說是相同的。因此,我完全理解靈族對我的警惕,或者想要將我這個不確定因素直接在銀河當中物理消滅的欲望。如果我面前有什么異族人也對人類構成如此大的威脅的話,我肯定也會采取類似的行動的。希望我們能夠在這個層面上相互達成一致,然后以此為基礎,開誠布公地談一談。”
對方一下子把話題撕扯得赤裸到了這個地步,這讓艾達拉德感覺有些尷尬。但他在下一秒里就重新打起了精神,試圖確認藤丸立香的真實想法,并重新制定抓回主動權的談判策略:
“閣下的意思是,你愿意以與帝皇的兒子相同的立場,來延續與我們的合作關系?”
“這是個準確的表述。”藤丸立香回答,“但這與我在上一段宣中所期望的‘達成一致’并沒有什么關系:
“不論如何,我與任何一位忠誠于帝國的原體的立場永遠是從人類而非靈族的角度出發的。請記住這一點――我們是在‘絕對無法達成一致’的基礎上,在面對銀河中的某一個或幾個‘解決了會對雙方都有利’的問題上,達成了有限合作的關系。請務必不要忘記這一點。”
聽了這段話,艾達拉德突然很想嘆一口氣:這個本來就很難纏的小姑娘,看起來比他原以為的要更加難纏。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