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約恩剛想問“你想商量什么”,就看見這小姑娘飛快開始了冥想,像是符文牧師一般,迅速進入了出神狀態里。這令比約恩的兩顆心都咯噔一下:方才,為他們遮蔽風雪的那座山消失之前的幾秒鐘里,她也是這樣表現的。
但這一次,他們周圍并沒有發生什么令人印象深刻的改變。冰巨魔突然長出了一口氣,比約恩緊張地轉過身去,確認那個生物這么做的原因,并不是在心血來潮間又改變了主意,想要攻擊他們。
藤丸立香的出神狀態只持續了十幾秒,在比約恩感到不耐煩之前,她便又一次開了口:“好的,芬里斯覺得可以。”
“可以什么?”
“可以把‘土地’借給我,施展一個召喚法術。”藤丸立香很高興地原地轉了兩圈,從雪地里重新挖出了一些鋒利的碎片――來源于比約恩剛剛在冰巨魔身上報銷的手斧,“k甚至愿意提供必要的施法道具。”
“什么道具?”
“血。用來畫法陣。這是最低級的代用品,但鑒于我們手邊沒有水銀啊寶石啊之類的礦物,能搞到血就不錯了。”
比約恩不置可否。他覺得,這冰天雪地的上哪里去找血,最終還不得是用我們自己的。但在他開口把這些話說出來之前,就驚悚地發現,稍遠處的那頭冰巨魔一步一步地踱了過來。這野獸的氣味還是一樣令人不愉,但比約恩驚訝地從那張丑惡而猙獰的臉上讀出了“溫順”這個單詞――這東西在這幾步路當中沒有展現出任何意義上的攻擊性,在走到藤丸立香面前時,甚至俯下了它高大的身軀,主動將它脖頸與軀干連接處,最柔嫩的那一塊皮膚展露了出來。
這讓比約恩迫切地想說點什么,但眼前過于超現實的畫面已經清空了他的大腦。他張著嘴,看著藤丸立香在地上蹦來蹦去,用力踩出了一個用于收集血液的凹陷。隨后,她踮起腳來,在冰巨魔那顆臭氣熏天的猙獰頭顱上摸索著安慰了一番,又用一塊手斧碎片吃力地劃破了怪物的皮膚,讓熱氣騰騰的鮮血流進了她預先置辦了,但也置辦得不怎么樣的小池子里――
“這敢情好。”他喃喃地說,覺得自己很蠢,然后悚然從原地一躍而起:
“不對!!活不是那么干的――芬里斯冰巨魔的血液有酸性!!!”
比約恩沖了上去,一把將在嘶嘶地冒著白霧的小池子邊上試探的藤丸立香掀飛了老遠,然后攥了一把雪作為畫筆,蘸了巨魔的血,耳提面命地教起氣急敗壞地跑回來的小姑娘,該怎么在雪地上畫畫。
此時的天氣也很給面子。灰藍色的天空中不見狼之眼(芬里斯太陽),至少也沒有什么會吹飛浮雪,讓繪畫進度重新歸零的風呼嘯著路過。兩個人前后折騰了一陣,又重新劃傷了冰巨魔好幾次,總算是成功在雪白的地面上畫出了一個有點不倫不類的召喚陣。
冰巨魔的再生能力很強,在貢獻了如此多的血液之后也沒顯出什么異常,在意識到已經不需要自己了之后,就搖搖晃晃地去了更遠的雪地里打滾,好弄干凈身上的血漬。比約恩也抓了一把干凈的雪,搓了搓手,問:“接下來干什么?”
“祈禱。”藤丸立香把自己凍得通紅的雙手背在了后脖頸和頭發之間暖著,呲牙咧嘴地說,“我會念咒語,我們兩個一起祈禱,有什么東西會回應我們的召喚。”
“這個‘有什么東西’是什么東西?”比約恩不信任地問,“你確定召喚來的東西會對我們有幫助,而不是剛一出現就決定把我們弄死在這兒嗎?”
“我也不好說,這有點隨機。我們現在搞不起定向召喚,但會來的東西肯定是和芬里斯有關系,但本質上不屬于芬里斯的‘什么’。”藤丸立香回答,“根據命運召喚系統的機制,在非定向召喚的情況下,召喚出的英靈大概率在性格上會和我們合得來。只要好好解釋情況,不論召喚出了什么,都應該能對我們接下來的行動形成助力。”
“就只是‘性格合得來’嗎?”比約恩對這個說法明顯不怎么滿意,可也沒有對“把法術繼續施展下去”一事做出反對,“要是別人做出這樣的保證,那我肯定不信。但要是你說,你能說服一個剛和我們相互認識的‘不知道什么東西’,讓它和我們合作,那我覺得,好像還能相信。”
藤丸立香聳了聳肩:“呃,謝謝你的信任?”
“開始吧。”比約恩也把自己的手縮回到了毛皮底下,咕噥著,“這最好能起效。”
于是,藤丸立香不情不愿地從后脖頸上把自己帶有令咒的那只手拔了出來,開始用一種比約恩不理解的古老語念誦著什么。
說實話,此時此刻正在發生的所有事情都不合邏輯,理論上不應該發生――但事實就這么發生了:在亞空間之內的某處,芬里斯之魂的環抱之下,以太的奔流卷起了還沒有被踩實的雪粒,吹起了白色的旋風。在星球之魂的首肯之下,一個本不存在的基盤正在與廣義上的世界交互。人類的歷史,地球,或者說泰拉的歷史,芬里斯的歷史,口口相傳、以訛傳訛的不存在的“歷史”,種種記錄的碎片被藤丸立香所帶來的“舶來品”提取了出來,統合記錄為單一的概念,寫入以太,于此降臨――
在能量化作實體的強光消去,以太的流動重新穩定下來,狂風止息之后,比約恩先一步睜開了眼,看見了召喚陣當中出現的那個人:
有一個瞬間,他感到一陣狂喜:在雪吹出的煙氣徹底散盡之前,他以為出現在此處的是他的原體,黎曼?魯斯。但下一個瞬間,他的鼻子就給了他一個完全不同的答案。這人確實有著龐大如原體的體型,身上也同樣帶著血、硝煙、寒冷與皮毛的氣息,但與魯斯不同,他身上“狼”的氣味更淡一些。或許是為了補償這一點,他的頭頂上戴著一只雕飾成狼頭樣式的異形頭盔,與太空野狼中常見的那種不同,只遮住了他的上半張臉,但那頭盔后面也同樣掛著毛絨絨的一截狼尾巴。他沒被遮住的下半張臉上,嘴唇緊緊抿成了一條線,在這大約稱不上“開心”的表情邊上,則落著一截稻草色的麻花辮。而――或許是因為比約恩的影響,這人也同樣斷了一只手。但和比約恩不同的是,在他斷掉的小臂之下,接續上去的鋼鐵并非常見的仿生機械義肢,而是更原始,更粗放的……一把戰錘。
“……”
比約恩還沒說什么,召喚陣中心的“來人”就已經沉重地長嘆了一口氣:“雖說日子久了,什么都能發生。但我確實也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和狼并肩作戰……這算我的什么黑色幽默嗎?”
“這話可有點不中聽。”比約恩很不開心。他想要說點什么刺回去,但為了穩妥起見,在發表更加具有攻擊性的演說之前,他決定還是首先向藤丸立香確認一番:“不如你先開口,跟對方談談?”
“我覺得不用談了。”藤丸立香說。
現在,她也是一副被沖擊性的事實炸到魂飛天外的狀態,但不論如何,作為人類最后的御主,兼在帝皇面前光明正大且自由自在地翻過歷史記錄的親選,迦勒底掌管盒武器的神依然成功地運行了她的基本功能:
“介紹一下,這位是提爾?錘手。至少在這個宇宙是這么叫的。”小姑娘平鋪直敘,宛若念稿一般地說,“北歐戰神,提爾鋒的原主人,統領瓦爾基里的英靈殿之主。前面這些聽不懂也沒關系,比約恩,你唯一需要記住的是這一點:
“在芬里斯的文化里,你們叫他‘全父’。”
(本章完)_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