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的是誰呢,去年下雪的時候,郵電學院幫著附近公社搶收白菜,放學路上唐植桐碰到的那個賣蔥姜的姑娘。
唐植桐對她印象最深的就是她一邊哭著一邊打她那個糟蹋白菜幫的弟弟。
也不知道她有沒有把凍了的白菜幫背回家,看來生活還是很困難。
“你沒事吧?”唐植桐停好自行車,上前把姑娘給扶了起來。
那倆搶劫的自知理虧,猶如撒了韁的野狗,仗著熟悉地形,一轉眼的工夫已經跑沒了人影,哪怕唐植桐開了掛,都沒找到。
“沒事,謝謝。”姑娘猶自后怕,站也站不穩,被唐植桐扶起來后,又扶著筐蹲了下去。
唐植桐往回走幾步,彎腰將吹落在地的圍巾撿起來,這得虧是被地上的樹枝刮住了,否則早被風吹遠了。
唐植桐拍拍圍巾上面的塵土、枯葉,遞給姑娘:“快圍上吧,風挺硬的,別凍感冒了。”
“謝謝。”姑娘單手接過圍巾,并沒有往頭上戴,另一只手使勁的抓著筐,生怕唐植桐搶似的。
唐植桐見姑娘這副模樣,知道她這是應激了。
“戴上圍巾,快回家吧,你一個人在這也不安全。”大冷天的,天又陰著,唐植桐看看四周,誰知道四周還藏著什么人,會不會跟剛才似的蹦出來?
“同志,你要米嗎?”姑娘戰戰兢兢的將圍巾系在頭上,沒認出唐植桐來,也許是她驚魂未定,也許是唐植桐把自己包裹的太嚴實。
“多少錢?”唐植桐終于搞清楚這姑娘為啥被搶了,估計是逢人就問要不要米。
眼下吃食金貴,這么堂而皇之的問出來,不被人惦記才是怪事。
“五塊……最低四塊五!”姑娘一咬牙,兩眼一閉,朝唐植桐伸出來五根手指頭。
“嚯,挺敢要價啊?什么米這么金貴?”唐植桐對這個姑娘印象很好,本來打算幫她一把,沒想到這價格出乎了自己的意料。
眼下從公園里的票販子手中一塊錢就能買到一張面額一斤的粗糧票。
面票、米票撐死了也就兩塊錢一斤,就算連去糧店買糧食的錢也算上,兩塊三四頂天了。
“這……這可是貴人們吃的米,俺們村隊上種了點,都上繳了,一家一戶只留了一點點。”姑娘說著,又蹲下抓住了筐,東張西望一下,生怕有人跑出來搶似的。
“哦,是京西稻吧?”唐植桐聽姑娘這么一說,頓時明白了過來,上次去那邊幫著搶收白菜,沒留意其他地里種的啥。
京西稻名氣大,但在四九城種植范圍并不廣,滿清時期韃子皇室有他們自己的種植區域,大概在頤和園、玉泉山、六郎莊、及現在的清大一帶。
姑娘所在的村子正好在這一片的邊角。
“嗯,嗯,對,就是這個叫法!”姑娘聽到這個名字,精神了些,碰到個懂行的。
“那四塊五倒是可以,你這筐里有多少?”唐植桐對京西稻記憶猶新,來這邊一年多,只吃過一次半,一次是在椿樹胡同,半次是在家里,摻著做了個二米飯。
“五斤!你全要了?”姑娘驚喜的問道。
不能不驚喜,來這邊小半天了,人少,問的更少,好不容易有個問的吧,不光沒要,調過頭來還搶自己的米!
“你掏出兩粒來,我先瞅瞅,如果是京西稻,我就全要了。”在情況允許的情況下,唐植桐不介意稍微提高一下生活質量,雖然沒法跟某些人似的天天吃,但偶爾改善一下還是可以的。
這姑娘沒猶豫,將手伸進竹筐里,將上面的稻草扒開,露出里面的包袱來,打開一條縫,從里面捏出來了幾粒,小心翼翼的遞到唐植桐跟前。
唐植桐捏住一粒,看的仔細,京西稻跟普通的大米模樣不同,普通大米偏圓短,京西稻偏細長,而且表面看著略微發紅,所以才有“胭脂米”一說。
既然姑娘沒有認出自己,唐植桐覺得自己也沒有必要暴露身份,用手捏著米從圍巾底下遞到嘴里,裝模作樣的咬碎嘗了一下。
“得嘞,是那個味。確定是五斤對吧?”唐植桐嚼嚼,滿意的點點頭,一邊問,一邊往外掏錢。
“嗯,五斤,不高,但絕對不少。”姑娘很實誠,回答的也斬釘截鐵。
“大冷天的,你出來一趟也不容易。喏,25塊錢。下回讓家里大人出來,一個姑娘家的,再有這么一回,你哭都沒地方哭去。”唐植桐承認自己心軟了,災年啊,對農民非常不友好。
姑娘在接過錢的那一刻流淚了,一邊流淚一邊點錢,在確認錢數無誤后,姑娘用袖子抹了一把淚,扶著筐就要給唐植桐下跪。
“哎~哎!謎饈歉繕叮磕閼庋銥剎灰耍碧浦餐┭奐彩摯歟饈焙蛞補瞬簧鮮裁茨信蠓懶耍桓黽繳先ィ蹲」媚锏母觳簿桶閹崍锪似鵠礎
生活的苦難,加上剛才受到的驚嚇,再疊加上唐植桐暖心的舉動,姑娘再也壓制不住,趴在筐上嚎啕大哭起來。
“姑娘,你這樣挨揍的可就是我了,別人還以為我欺負你了呢,快別哭了。”唐植桐在一旁很無奈、很心酸,都是為了口吃的,如果有個三瓜倆棗果腹,誰又愿意舍了臉面給人下跪呢?
姑娘興許是聽進去了,用袖子擦擦眼淚,嚎啕大哭變成了抽泣,一邊哭一邊說道:“米,米給您,您是大好人,我在家求老天爺保佑您。”
“唉,老天爺要是管這些,早就把那些做亂的給劈死了。且熬著吧,等開春,多采下點野菜野果,吃不了就曬起來。”唐植桐笑著搖搖頭,人輕微,很多事情自己摻和不了。
“給您米。”姑娘不知道有沒有聽進去,從竹筐里拎出包袱遞給唐植桐。
“倒我包里吧。”唐植桐將挎包從身上取下來,同時用掛將挎包清空,包不算大,裝五斤米還是綽綽有余的。
無論如何,日子還要過,姑娘止住哭,解開包袱,小心翼翼的捧起一把米,慢慢的往唐植桐的挎包里裝,唐植桐則在一旁撐著挎包。
米不多,不大一會工夫,所有的米都轉移到了挎包里,唐植桐重新背上挎包,跟姑娘說道:“這附近不怎么太平,你往哪邊走?我在后面護著你點,送送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