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張承平進城的日子。
公社里為了送這七個青年,派了一輛專車,不燒油,專吃草的那種,百公里大概消耗干草五斤。
這年頭人沒吃的,牲口也好不到哪兒去,干干巴巴的,趕起路來有氣無力的,嘀嗒嘀嗒的緩慢前行。
眼前就是大好前程,幾個干瘦的青年坐在自己的細軟上,興致高昂的聊著天。
上午的時候公社專門給幾人開了會,除了鼓勵外,還獎勵了一頓午飯――每人三個窩頭。
張承平吃了倆,剩下的一個塞到了包袱里,打算留著進城后做個添補。
其他人眼里滿是對未來的憧憬,有進過城的說著城里的繁華,張承平沒有參與,因為他還在想著昨天的事情。
昨天張永明被帶走對張承平刺激不大,但萬巧云后來專門找張承平談話,對他刺激挺大。
張永明對社員收禮,這事只要有一個帶頭找工作組談的,就會有第二個、第三個。
張承平沒有主動去找,但張永明卻交代了,雞蛋被退了回來,兩盒煙因為早就被張永明抽了,也就成了死賬。
萬巧云旁敲側擊,話里話外就一個意思,讓張承平在進城后跟姑姑一家提一嘴公社對張永明的處理。
回到家以后,爺倆一合計,猛然發現公社抓張永明有做給張桂芳一家看的意思,一晚上惴惴不安,覺都沒睡踏實。
張桂芳家是個什么情況,張永祥自問是比較清楚的,妹夫亡故,家里能拿得出手的就一套院子。
辦工作這事,爺倆合計來合計去,覺得這里面是唐植桐媳婦出了力……
對于這份恩情,張永祥父子是想表示一下的,但家徒四壁,唯一的一點錢還是張桂芳給的。
像什么玉米面、花生粕也都是張桂芳母子給的,再這么送過去不合適。
而農村這時節也沒有啥好東西,爺倆想來想去,今兒起了個大早,天剛蒙蒙亮就去了地里,挖了半袋子薺菜。
照張永祥的意思,就是連夜挖薺菜都是使得的,不過這陣子他營養不良,晚上已經看不見東西,所以只能白天干。
半袋子薺菜被張承平一塊扛到了公社,今天隨身帶著,打算進城后給姑姑送過去。
唐植桐對此一無所知,回到押運處就拿上鐵锨配合著方圓澆地。
“圓哥,處里打算種點啥?”盡管前陣子有過討論,但一直沒有定論,有人建議種糧,有人建議種菜,各有各的道理。
“先種一茬土豆,等收了再種南瓜或者白薯。”方圓站在旁邊抽著煙,說道。
“土豆種子解決了嗎?”唐植桐點點頭,一年收兩茬,也都是淀粉含量高的農作物,這安排挺靠譜。
土豆播種深度大概在10厘米的樣子,并不會發現自己為押運處“添肥”的小手腳,是個好安排。
“工會的陳大姐給協調,這兩天就能到位。”當初大家討論種什么的時候,土豆是爭議最大的,因為種土豆最特殊,種子不跟南瓜籽一樣,得用完整的土豆整個或切塊埋入土里。
“嘿,還得是陳大姐,這些地得用小三百斤吧?”唐植桐目測一下面積,推測道。
“差不多,得虧陳大姐,要不還真不好弄。”方圓很感慨,他私下也找熟人打聽過買土豆種子,即便有自己的面子在,人家也是要收糧票和錢的。
“工會是咱娘家嘛,孩子遇到困難,可不得喊媽?”唐植桐一腳下去,將澆透的一壟地合上,又在旁邊開了個口子,讓水流向未澆灌的干涸土地。
“你這還一套一套的,不過陳大姐準愛聽。”方圓往旁邊閃閃,給唐植桐讓出空來。
“那我回頭當著陳大姐的面夸夸她。”唐植桐站回路邊,轉而問道:“種土豆得用草木灰拌種,草木灰數量夠嗎?”
唐植桐是種過土豆的,土豆種起來比較麻煩。
土豆種在種植前都要割成種塊,每個種塊上要保證有1-2個芽,而且為了保證出芽的質量,種塊的個頭不能太小。
割完后的塊種需要“包扎”,要趁土豆還沒反應過來的時候,盡快將割口蘸上草木灰,否則等土豆傷口干涸后,草木灰就沾不上了。
催芽這一步用不了太多草木灰,但這點草木灰卻能起到很大作用。
不僅能保證土豆不會腐爛,還能作為天然的鉀肥保證土豆的出苗率,更能作為天然的殺菌消毒劑預防病蟲害。
“食堂還有點,不夠的我再想想辦法。”方園正為這個問題犯愁呢,城里大多都是燒煤,草木灰是極少的。
“甭想了,我從家里帶點過來吧。”唐植桐大包大攬道。
“哦?你家有?”方圓很是意外。
“嘿,去年的時候換了爐子,一直燒的柴,草木灰都被我存起來了,就等著開春用呢。”在這一點上,唐植桐還是很得意的。
眼下化肥很難搞,為了院子里的菜能長好,唐植桐專門在院子里挖了坑,每天早晨都會將爐子燃燒后的灰燼倒里面,為了防止不夠用,有時候還會往里面摻點自己在工地薅的草木灰。
“好家伙,這真是瞌睡來了有人送枕頭。我個人是歡迎的,不過你家里夠不夠用?”方圓知道唐植桐有個院子,并在院子里種菜,但他從樸素的角度出發,并不愿意小兄弟拆了自家的堤補押運處的窟窿。
“拿點過來催芽還是可以的,后面施肥就不敢保證了。”催芽這一步很關鍵,唐植桐不愿看著全體同仁一番工夫付之流水,打算從空間薅,并不占用自家的用量,但也不敢薅太多,因為不好解釋來源。
“那行,我代表押運處全體職工感謝你!”方園說的很正式。
“別介,圓哥,我這還上著學呢,平常也沒法參與土豆的日常管理,草木灰權當我提前出力了,等收了可不能因為我沒參加勞動不給我。”唐植桐打了個哈哈,東西不多,對自己影響不大,但這么說能讓方圓心里好受點。
“那不能,不管參不參加勞動,凡是工作關系在在押運處,都有一份。”方圓搖頭,開誠布公的說道。
“嘿,要不說還是咱押運處好呢,圓哥給的這待遇,外面比不了。”唐植桐輕輕拍了一下方圓的馬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