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兩口回到家,把以后買衣服需要用布票的事情跟張桂芳說了一遍。
張桂芳的反應并沒有如唐植桐預料的那般,反而有些無所謂:“咱家一直是自己裁布找人加工,以前就沒買過成衣,成衣收布票就收吧。”
“媽,您看啊,以前糧食、菜、肉、雞蛋都是放開了賣,有錢就能買,現在不光定了量,而且定量越來越少了。
去年天就旱,今年也沒下雨,棉布的產量得受影響吧?棉布產出來也不可能全部拿來供應市場,還得供應制衣廠呢。
再說了,萬一明年的布票定量也跟著降呢?到時候恐怕想買衣服都買不到了。”
唐植桐見親媽不開竅,開始給她販賣焦慮。
“那……要不就給你們買點?”張桂芳窮苦慣了,對穿著沒什么要求,壓根就不上套。
對她來說,新的外套不舍得穿,舊的怎么都能穿,無非就是縫縫補補,再退一步,即便布票減少,不是還有估衣鋪嗎?
至于內衣,張桂芳更不作他想,內衣才時興了幾年?解放前誰穿內衣?還不是直接裹上棉襖棉褲就過冬?
但兒子這么費盡心思的說話,張桂芳就認為是兒子想買,嘴上還是做了讓步。
唐植桐聽后,砸吧砸吧嘴,嘆了一口氣敗下陣來。
他是想說服親媽準備點衣服不假,但不是為了自己和小王同學,而是所有家人。
小王同學在旁靜靜的看著,想起丈夫回家路上的豪壯語,再看看他此時吃癟的模樣,捂著嘴偷笑。
“想笑就笑吧,憋著多難受。”唐植桐擺擺手,算了算了,婆媳的消費觀念差異太大,談不攏。
“不行了,我得出去緩緩。”小王同學顧及形象,強忍著笑,手捂著腹部踉踉蹌蹌出了正屋的門,不一會的工夫就聽到一陣壓抑的笑聲從外面傳來。
“文文這是咋了?”張桂芳不明所以的問道。
“沒事。我倆買布回來聽到買衣服收布票的消息。我跟她說只要您知道了這個消息,肯定會去排隊買。沒成想您對穿的要求這么低。”唐植桐大概說了一下小王同學笑的原因。
“這……該買嗎?”張桂芳被小兩口弄的有些糊涂了。
“買不買都行。買了無非是穿的舒服點,不買就撿著舊的穿。”唐植桐笑笑,不知道該怎么跟親媽解釋。
小王同學想買貼身的內衣穿,是因為穿著內衣再穿外套啥的舒服,圖的是生活品質。
張桂芳認為沒有必要買是為了省錢,為以后做打算,圖的是生活保障。
兩人的想法都沒錯,只能說生活環境的不同造就了不同的消費觀念。
“你找誰?”小王同學正扶著墻笑呢,就看到大門口那邊進來個背著麻袋的人。
“你是桉子家的吧?我是小平他爹。”來人是張永祥,看到小王同學想起了兒子對弟媳的描述,長相確實出挑,十里八鄉都出不了這么一個女娃。
小王同學一聽張永祥自報家門,也顧不得笑丈夫了,換上一副熱情的笑容:“大舅,快屋里坐。”
一邊說,一邊笑臉迎了上去,不僅幫張永祥拿下麻袋,還不忘提高嗓門給屋里報信:“桉子,大舅來了!”
張桂芳聽到兒媳婦的報信,臉上先是錯愕,接著就皺起眉頭來。
唐植桐顧不得安撫擰巴的媽,一撩門簾就沒松手,等著張永祥進門:“大舅,快進屋坐。”
說完,直接吩咐鳳珍:“鳳珍,給大舅倒水。”
“哎,哎,都是好孩子。你媽還好吧?”張永祥滿是褶皺的臉上堆出一副發自內心的愉悅,開口先打聽妹妹的情況。
“好著呢。大舅,我看您比上次硬朗了。”唐植桐笑顏笑語回應著,上次見面的時候,張永祥不止水腫,身上還沒有力氣,下床都費勁,這次扛著麻袋來,都沒怎么出汗。
“多虧了你上次送去的花生餅,治大病了。”張永祥樂呵呵的說著就進了門,待看到妹妹后,卻有些手足無措,陪著笑試探道:“你……都好著呢。”
“還死不了。”張桂芳硬邦邦給大哥撂下句話,怔怔的看著他,比上次見面時瘦了,但精神還好,身子骨看上去也硬朗,一點水腫的痕跡也沒有留下。
兩人就這么站定,相互看著,得有十來秒鐘。
張永祥堵在門口,唐植桐撩著簾子,小王同學拎著麻袋,就這么等著。
“媽……”再這么僵持下去也不是個事,唐植桐主動開口提醒張桂芳。
“這么大個人了,堵門口干什么?往里走兩步。”張桂芳說話還是硬邦邦的,不過轉過臉去吩咐鳳芝道:“鳳芝,給你大舅拿馬扎。”
張永祥聽后非但沒生氣,臉上還掛著笑,往里走幾步,把門口讓了出來,站定后開口道:“一直想來,可田地歸集體了,沒產出了。”
“空著手來,我還能趕你走?”張桂芳聽大哥解釋這陣子沒上門的原因后,再次硬邦邦回懟。
唐植桐朝小王同學嘿嘿一笑,能說話就是個好現象,表明有的談,表明一直放在心里,態度反而沒有那么重要。
“鳳珍、鳳芝,這么大個人了,不會喊人嗎?叫大舅!”張桂芳這會兒擰巴,看誰都不順眼,剛說完張永祥,又下意識的批評兩個一直沒吭聲的閨女道。
“大舅。”
“大舅。”
鳳珍、鳳芝不敢觸張桂芳的霉頭,很聽吩咐,相繼開口喊人。
“哎!哎!都是好孩子,都是好孩子!”張永祥臉上樂開了花,妹妹能讓閨女喊自己,就已經比之前進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