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章有劉家,不想看的朋友謹慎訂閱。)
唐植桐是吊兒郎當回家的,車把上掛著在軋鋼廠加工的模具,時不時的碰撞幾下,發出叮叮當當的動靜。
見兒子回來,唐家也就開飯了。
“聽說街道又在摸排人口,統計不是城市戶口的人數。”張桂芳說著今天從情報站聽來的見聞,打算給楚春雪過來借糧的事情做個鋪墊。
“哦,大概想把他們勸回去吧。”唐植桐接茬道,現在四九城糧食已經嚴控了,黑市上的糧價飆升,工廠的小糧倉被查,即便街道不作出任何動作,估計下一步那些被投靠的親友也得做出反應了。
返鄉肯定不是一件讓人愉快的事情,但留在四九城只會拖垮親人,回去也并非死路一條,只要熬到公社食堂解散,等明年大部分農村也就緩過勁來了。
這也就仗著有公社,能最大程度的照顧到弱者,若是放在解放前,土地早就開始新一輪的兼并了。
其實在公社化之前,不少地方上已經有了土地兼并的苗頭,這也是推動公社化的一個原因。
“今天報紙上也開始宣傳了,說不建議市民養雞。”小王同學在旁邊適時的插了句話。
“養雞對節省糧食用處不大。自家養雞的,有幾個是花錢出去買糧喂的?無非是從自己定量里省出一點來換個雞蛋。”唐植桐搖搖頭,雖然路堅那邊去年就不讓養雞了,但這種做法明顯只是面子工作,治標不治本。
“總得開源節流。今天我們單位又開展了學習活動,講什么組織群眾經濟生活,好日子要當苦日子過,動員大家繼續吃增量飯。”小王同學認可丈夫的說法,但守著兩個小姑子,不好正面承認。
前陣子刮了一陣子雙蒸飯、增量飯的風,導致職工意見很大,各單位食堂就減少了水的用量,現在已經越來越接近以前未刮風之前的水平了。
“唉,說不準食堂里還得重新做增量飯。”唐植桐嘆口氣,他今天在軋鋼廠閑來無事,將車間的報紙給翻了個遍。
最近的風向有點讓人摸不著頭腦,處處凸顯著信息差,或者說矛盾。
前陣子還在說要加強公共食堂的作用、推廣城市公社,這兩天就開始鋪天蓋地的解釋當前各項政策的合理性和必要性,號召群眾節約糧食。
甚至刊登了幾封讀者來信,幾封信里的意思都差不多:
為什么糧食大豐收了,還要號召節糧?為什么各條戰線捷報頻傳,卻買不到日用品?
正確答案是人多了。
不是糧食少了,而是吃得人多了,不是東西少了,而是買得人多了。
“增量飯如果按照面粉、大米的重量來供應倒也沒啥……”小王同學剛想說就怕連水的份量也算里面,但看到鳳芝懵懂的眼神后,硬生生把后半段給咽了回去。
“鳳珍,你們最近寫作文如果碰到類似的作文題目,你注意下看問題的角度。”唐植桐看到了小王同學神色,格外交代了鳳珍一句,鳳芝嘛,挨了揍以后挺老實的,估計起碼能管用一個星期。
“哦。”鳳珍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問道:“嫂子,什么叫組織群眾經濟生活?”
“要不你給鳳珍講講?”小王同學有些為難,不是不知道,而是不知道該如何說,輕了重了都不合適。
“這個不興說,這是講給干部把握宣傳方向的。”唐植桐停了手里的筷子,他確實在押運處的時候看到過這個詞匯,但那是內部刊物,不面向群眾的那種:“萬一你們真的考……我拿咱家給你舉個例子,咱家如果短了糧食,全家都吃不飽了,外面也買不到糧食,這時候該怎么辦?”
“喝粥?大家都少吃點。”鳳珍想起了前段時間卡定量的日子,猶豫了一下,試探的問道。
“嗯,喝粥是個很生動的比方。”唐植桐想著如何在不犯忌諱的前提下,給妹妹講明白。
卻不料被張桂芳一句話給截斷了:“真有那么一天,咱娘仨喝粥,撈稠的給你哥哥、嫂子,有你哥哥嫂子在,咱家就有兩份工資。要是餓壞他倆,咱全家連粥都喝不上。”
“嘿,媽,您這形容真絕了。您這水平不去街道當干部,可惜了!”唐植桐一聽,立馬朝張桂芳豎起了大拇指。
“去,少寒磣我,這也是我今天從別人那聽來的。再說了,這是很淺顯的道理嘛。”張桂芳白了兒子一眼,說道。
“嘿嘿。”唐植桐笑笑,沒再接張桂芳的話茬,這個道理確實很淺顯,個人、家只是最基本的單位,也可以放大。
眼下這種情況,要的是上下同心,同渡難關。
作為張桂芳這樣的居民最好有跟她相似的認識,干部層面則把控全局,不要出亂子。
當然,也有部分人想方設法的活躍經濟,繼續給自由市場松綁……
這些信息疊加起來,唐植桐隱隱有種風雨欲來的感覺。
“鳳珍,多吃點,看你最近干巴的,別餓著自己。”唐植桐又拿了個窩頭遞給妹妹,鳳珍這陣子好像開始發育了,個頭長了一點,身體卻瘦了一些。
這種瘦放在中學生身上倒也正常,因為眼下對鳳珍這個年齡段孩子的定量是比成年人低的,具體的標準是“一般市民和十周歲以上兒童平均定量27.5斤”。
這一平均就比市民要低一點。
家里不缺糧,唐植桐自然是要讓妹妹多一點,可以稍微餓一點,但不能影響生長發育。
有個地方稱這個年齡段的某些孩子為花燕子,由于吃的供應不上,身高永久的定在了155厘米左右,甚至更低。
與他們相比,國內應該還算是好的。
吃完飯,張桂芳才期期艾艾的說了楚春雪又過來借糧的事情。
“行,給了就給了吧。”唐植桐沒有指責母親,那批窩頭做出來本來就是要做善事給乞丐的,給楚春雪也不算浪費。
“媽,下次連玉米瓤子也壓碎,一塊蒸成窩頭。楚春雪要是再好意思過來,就給他這種,剌上幾回嗓子,她也就不來了。”唐植桐想起了郵電學院的蓮苞莓、武漢那邊吃的增量蓮苞莓,又給親媽加了一層碼。
“這合適嗎?”張桂芳有些不忍心。
“這有啥不合適的。我年后出差,在武漢吃的比這個都差。要是能咽下這種伙食,那才叫真困難。我聽說劉誠志雖然沒糧食了,但他從來沒想著去摘點榆錢、挖點野菜。咱犯不著當這種好人。”面對劉誠志這樣的人,唐植桐真的覺得和|往救災糧里摻沙子是步妙棋,一把沙子就能把有真正需求的人篩選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