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月21日,一早。
武愛軍背上母親鹿嵐給收拾好的被褥,準備出門。
“等會,這么大個人了,怎么還跟上班的毛頭小子似的?你看看你衣領,還沒放下來。這才幾天,在市局的風紀鏡前養成的良好習慣就丟了?”鹿嵐將兒子喊住,一邊抱怨,一邊親手給兒子平整衣領。
武愛軍只是咧嘴笑,不回嘴。
“這是高興傻了?去了公安學院,好好聽老師的話,好好跟優秀的同志學習,可不能跟你們市局那幾個似的犯錯誤。”鹿嵐看兒子高興的模樣,不由得也跟著笑起來。
“知道了,媽。您再說,我耳朵都快起繭子了。”武愛軍已經聽母親說過好幾番這話了,早已深記于心。
“起繭子好,別當耳旁風。快走吧,路上注意安全。”鹿嵐笑著拍了兒子一下,開門送他出門。
看著武愛軍下樓,鹿嵐心里是很欣慰的。
家里好幾個孩子,就愛軍最小,也最不起眼。
雖然自己是上級別的干部,但也是一個母親,作為母親,鹿嵐是盼著兒子有出息的,之前兒子表現普通,沒有由頭借力,沒成想兒子在這次詐騙案中立了功,也馬上就是成為干部的人了。
等輪訓結束,流程走完,兒子的婚事是不是也該提上日程了?
武愛軍不管老母親怎么想,下樓騎上自行車哼著《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往木樨地趕去。
公安學院1952年10月遷入木樨地,成為四九城建學比較早的專業院校之一,不過這個院校有些特殊,不會從外面招生,大多是從部隊那邊選拔過來的。
作為公安子弟,武愛軍從小沒少往公安學院跑,他小的時候公安學院還叫公安干部學校。
公安干部學校是培養公安系統干部的地方,改名以后職能有了變化,在培養新民警的同時也兼顧著輪訓在職領導干部。
鑒于從小的生活環境,武愛軍打小就不怎么熱愛學習,一門心思的想著入伍報效祖國。
心思不在學習上,成績自然就好不到哪兒去,尤其是語文課本上的主題歸納,武愛軍每次被提問都說不出個一二三來。
也就現在不流行說“表達了作者的思鄉之情”,否則武愛軍還真有可能干出這種事情來,畢竟他在老師眼里就是個調皮搗蛋的孩子。
初中畢業在家玩了一年,鹿嵐受不了兒子的央求,把他送進部隊做了娃娃兵。
雖然武愛軍年齡確實不太夠,但好在家庭經濟情況不錯,營養能跟上,個頭、體能都能過關,再加上當時很多部隊上的人也喜歡“小鬼”,就遂了他的意。
武愛軍一腔熱血,不止一次的幻想著自己能上陣殺敵、報效祖國,然后給母親抱回一枚軍功章,但怎奈他參軍的時候國內已經基本安定,很多隊伍甚至都拉去搞基建了,壓根沒有他發揮的地方。
再后來,家里兩個哥哥去了外地工作,家里只剩下父母,他們不放心,就鼓動著武愛軍轉了業,工作之余能幫著他們監督父母多休息。
當時限于資歷,武愛軍并沒有能進公安學院進修。
這次因為詐騙案,武愛軍評了個三等功,才把缺失的這一環給補上。
雖然只是個三等功,但武愛軍很知足,因為他還得了一個“組長”的資格,等輪訓結束回去就能組隊單獨破案了。
對于母親的叮囑,武愛軍不光牢記在心,還深以為戒。
前陣子糧管局和公安口共同行動,對黑市上來源不明的糧票進行了嚴厲打擊,不僅糧食口抓出來一批內鬼,公安口也沒少挖出來,其中滿人占了大多數。
公安口的滿人是歷史遺留問題。
滿清完犢子之前,歷來都有“鐵桿莊稼”一說,只要是滿人都能拿到一份“皇糧”,只不過到后期已經名存實亡。
最底層的滿人也得吃飯,于是大多走門路、挖空心思的謀差事。
衙門里的差事自然是最好的,旱澇保收,即便俸祿發不出來,披上那身皮,自然也有搞錢的渠道。
后來滿清完了犢子,北洋也沒多大精力整治吏治,很多部門都是蕭規曹隨,像公安口不過是換了個名字,換了一身皮,不僅沒有太大改變,反而出現子繼父業的情況。
面對種種亂象,解放后并沒有簡單地一刀切,而是有針對性的進行了整改,留用了部分沒有作奸犯科的。
不成想這人吶,同富貴容易,共患難難。
就有那么一部分人,立場不堅定,在糧食供應發生困難后,發現倒騰糧票有利可圖,忍受不了誘惑,成了不法分子的保護傘……
武愛軍屁顛屁顛的去輪訓,張新平這邊卻還不能歇著。
由于眼下很多地方受災,還鄉辦那邊一直在想辦法“開源節流”,像什么與車站聯合起來限制車票、在車站外查旅客證明信、加強巡邏、遣返流民等等。
能想的辦法都想了,在一段時間內確實起到了作用,但過一陣子流民還會有所增加,而且像是在跟還鄉辦打游擊似的,專挑警力薄弱的地方“安營扎寨”。
有的甚至晝伏夜出,挑糧店、點心店、副食品店下手。
甭管什么店,現在防護手段都是有限的,再加上售貨員又是強勢崗位,晚上壓根就沒人值班。
在被搶幾次后,壓力就來到了市局這邊,但市局市局這邊本來人手就不夠,哪有那么多精力?
最終還是得協商,讓這些店加強了人手,加強防護,留人晚上值夜班,搞的他們意見很大。
市局這邊也不是啥事都沒干,起碼這幾天將流民的底給摸了一遍,除了個別案子捎帶手破了以外,也基本摸清了災民進城的辦法。
正可謂是“上有政策下有對策”,車票限售對于災民來說用處并不大,即便不限,他們也沒錢買票,他們大多是悄么聲的扒上貨列,悄么聲的來四九城的。
他們不在四九城這邊的車站下車,而是等火車到四九城,進站減速的時候,從貨列車廂里爬出來、跳下去,然后再四面八方的散開。
想圍追堵截都難!
面對這種情況,張新平感覺很棘手,但事情又不能不辦,只能寫報告跟上面要人,擴充人手。
張新平在幫著還鄉辦辦公務的時候,問過災民,問他們為什么非要來四九城,災民說:這里是首都,不會挨餓。
面對這種說法,張新平良知上很不舒服,但坐在這個位置上,他又不得不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