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植桐對發生在四九城的事情一無所知,轉運處的卡車一路向西,晃晃悠悠不說,半路還拋了錨。
等田根福修好車,再度晃晃悠悠啟程,到達目的地時已過中午。
唐植桐將自行車遞下去,不由分說的給田根福留了一盒煙才騎上車前往大舅家。
這一路隨車下鄉,唐植桐看到了與近郊不一樣的色彩。
也許是這邊離城里比較遠的緣故,無論是上一次自然降雨,還是上一次的人工降雨,都沒有臨幸到此處。
郵電學院外的麥苗還綠油油的,這邊已經有麥苗開始變黃。
眼下水利設施不完善,部分能灌溉到的農田還好一些,灌溉不到的農田已經出現減產跡象,不僅麥葉毫無生機,而且個頭不高,矮的還不足三十公分,高的也不超過五十公分。
即便是再外行,看到這副場景恐怕第一感覺也是減產,甚至絕收。
看到這副場景,讓唐植桐想到了光頭男的“四個最”:底墑最足、出苗最好、缺苗最少、植株最壯。
時間在前行,社會在發展,可一切卻總讓人感到似曾相識。
騎在自行車上,唐植桐偶爾能看到趕著畜力車的車把式。
車把式一改常態,沒有人坐在車上揮舞著小皮鞭,都是牽著牲口緩慢前行。
拉車的牲口也普遍偏瘦,個別甚至瘦骨嶙峋,肋間骨清晰可見。
看來春季的嫩草也不能及時的為它們補充上之前損耗掉的肥膘。
除了這些,田間地頭偶爾還能看到背著槍巡邏的民兵……
唐植桐看了下手表,一點多鐘,雖然只蹬了會自行車,但肚子里也開始餓了。
此時正是各個生產隊吃飯后休息的時間,路上的人并不多,唐植桐找了個背人的角落,從空間薅出窩頭和豬頭肉大快朵頤起來。
同情、難過解決不了任何問題,自己先吃飽,經過走訪調查,向四九城人委提交一份解決農民醫療的提案,才是真正幫助他們。
等唐植桐吃飽喝足來到大舅所在的生產隊村口時,看了一眼村口的榆樹,整圈都被扒了皮。
榆樹皮里面有一層是含有少量淀粉的,曬干、碾壓后,能用作果腹。
看榆樹被剝皮的茬口,仿佛是發生在不久之前。
再抬頭看上方,樹上一個榆錢也無,就連樹葉都稀稀拉拉的,不知道是被人薅下來吃掉了,還是由于樹皮被剝導致的營養不良而無法生長。
村口也有幾顆桑樹,枝頭的樣子比榆樹有過之而無不及,別說桑葚了,葉子都沒有幾片。
不用猜,這些肯定都是當成代糧進了社員的肚子。
唐植桐嘆口氣,騎著自行車往村里去,坑坑洼洼的鄉間小道靜悄悄的,農家小院里面沒有狗吠、雞叫聲,就連偶爾傳來的孩童哭叫聲都顯得有氣無力。
唐植桐不知道眼下村里靜悄悄是因為餓的,還是因為此時正值午間休息時間,興許兩者都有吧……
離四九城稍微遠一點的農村都這副情況,唐植桐都不敢想那些前年大放衛星的地方是什么情況,更不敢想川渝那邊,川渝已經很困難了,可后面還敢向外調一波糧……
進了張家的院子,唐植桐走到房門前才開口,用正常說話的音量喊了兩聲,叫完“大舅”也就進了門。
“桉子,你怎么來了?”張永祥正和老伴躺在床上休息,聽到唐植桐的動靜,從床上坐了起來。
“我媽不太放心,讓我過來看看。”唐植桐進屋,將小半袋玉米面放在了桌子上。
“讓你媽放心,我們都好著哩。你這孩子,來就來吧,怎么還帶東西?”張永祥朝唐植桐說完,接著吩咐老伴:“快,給桉子煮碗糊糊喝。”
說罷,感覺煮糊糊有些糊弄,不好意思的跟唐植桐解釋道:“沒吃飯吧?煮糊糊快。”
“大舅、妗子,不忙活,我帶了午飯,來的路上吃了。”唐植桐攔下了,就眼下這情形,自己沒必要給大舅家添麻煩。
“你們定量也不多,三番五次的往這拿糧食,你們也遭不住。你回去跟你媽說,我們這都好,糧食你帶回去。”張永祥被唐植桐按坐在床沿,指著桌子上的面袋子說道。
“大舅,您甭操心,我心里有數,家里還能過得去。”唐植桐沒說自家有多余的,模棱兩可的語里有意給大舅家留下這是自家從嘴邊省出來的意思。
這并不是想著讓大舅一家記恩情,而是擔心他們覺得自個得來糧食太容易。
一個月一次的頻率,每次十斤、二十斤的量,自家人口多,每人每頓少吃兩口,勉強能說得過去。
“你這孩子,以后可不許了,夏糧再有半月二十天就能收了,收了糧食就好了。等收了糧食,我再還你們。”距離上次從妹妹家拿糧食回來已經將近一個月,張家一家四口將那些糧食當做添補吃進了肚子,也正是所剩無幾,所以張永祥才開口說給外甥煮糊糊,而不是蒸窩頭啥的。
“今年還能收個啥?說不準都不夠交公糧的。”張永祥老伴在一旁嘟囔道。
“你懂個球!我看你就是占便宜沒夠!”張永祥兩眼一瞪,不滿的罵了一聲。
“大舅,這算不上占便宜,親戚嘛,本來就是相互幫助。再者說,妗子說的也沒錯,這一路上過來,麥苗的情況我都看在眼里了,不是很樂觀。”唐植桐趕緊勸,雖然對這個妗子印象一般,但也不能由著老兩口當著自己面吵起來。
“唉,老天爺不下雨,老百姓又有啥辦法?”張永祥搖搖頭,催促老伴道:“你去喊喊小平,讓他別睡了,過來陪桉子說會話。”
“我正好有事找小平哥有事,麻煩妗子了。”唐植桐沒忘記自己來這邊的另一件正事。
“小平的事多虧了你,現在公社里也給他發補助,每個月有十斤糧食。隊上有食堂,自己再從地里挖點野菜,基本上夠吃的,以后你就別往這送糧食了。”待老伴出去,張永祥又囑咐了一遍。
“哎呀,大舅,您就甭操心這些了。”唐植桐沒答應,如果自己真這么干,張永祥餓出點好歹,即便張桂芳嘴上不說,心里也肯定不好受,唐植桐不愿母親因這事難受。
張承平過來的很快,進屋后先給唐植桐道歉:“昨天去別的生產隊巡診,回來太晚,今天又上工,剛才睡著了,沒聽見你動靜。”
“沒事,你現在不光負責這邊生產隊?”唐植桐擺擺手,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