瑤池宴會廳,二樓,一處極為隱蔽的單向玻璃觀景臺后。
龍擎天負手而立。
他穿著一身熨帖的白色西裝,沒有系領帶,襯衣領口隨意地敞開兩顆紐扣,顯得既矜貴又慵懶。
臉上掛著一抹似笑非笑的表情,深邃的眼眸如同古井寒潭,正靜靜地俯瞰著下方大廳里發生的一切。
從姜破軍霸道登場,到悻悻退走。
從南宮烈溫和試探,到被秦川毫不客氣地懟回。
每一幕,都被他盡收眼底。
他身邊,站著一位身段婀娜、穿著高開叉墨綠色旗袍的絕色美人。
旗袍上用金線繡著繁復的纏枝蓮紋,燈光下流光溢彩,將她曼妙起伏的身材勾勒得淋漓盡致。
尤其是那旗袍開叉處,若隱若現的雪白肌膚,更是勾魂奪魄。
是龍擎天最得力的助手之一,也是他的紅顏知己。
“呵。”
龍擎天輕輕笑了一聲,打破了觀景臺的寂靜。
“有意思,真有意思。”
“五王繼承人,今天算是到齊了。”
“這戲,一臺接一臺,比我想的還要熱鬧。”
聲音低沉富有磁性,帶著一種一切盡在掌握的從容。
女人順著他的目光看去,視線落在下方正與軒轅紙鳶低聲談笑、神態自若的秦川身上,美眸中閃過一絲異彩。
“少主,那位東王府的世子,似乎比傳聞中……更不簡單。”
“姜破軍那個莽夫在他手里沒討到便宜,我一點也不意外。”
“但連南宮烈那個笑面虎,都被他幾句話逼得原形微露,這就有點出乎意料了。”
“看來,這位可不是什么空有武力的匹夫。”
龍擎天聞,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紙鳶啊紙鳶……”
他輕聲念叨著軒轅圣女的名字,語氣帶著一絲難以喻的復雜。
“那么高傲的一個女人,以前在龍都,何曾見過她如此安靜地站在一個男人身后?”
“今天,她竟然甘愿收斂鋒芒,讓秦川替她擋下所有風雨。”
“這本身,就是一種最明確不過的態度了。”
“軒轅家和東王府,看來是真的綁在一起了。”
他頓了頓,目光依舊鎖定在秦川身上。
“至于這個秦川……”
“明知我這場拍賣會是鴻門宴,他還真就大大方方地來了。”
“沒帶多少隨從,也沒做什么周密的布置。”
“就這么單刀赴會。”
“面對姜破軍和南宮烈的接連挑釁,他看似囂張跋扈,實則每一次應對都恰到好處,寸步不讓,卻又沒留下任何把柄。”
“該霸道時霸道,該誅心時誅心。”
“這份心性,這份手腕……”
龍擎天眼中閃過一絲欣賞,但更多的是一種遇到旗鼓相當對手的興奮。
“確實配做我的對手。”
女人微微蹙眉:“少主,您是否太高看他了?姜破軍不過是個有勇無謀的匹夫,在他那里占上風,也算不得什么本事。”
“哦?匹夫?”
龍擎天轉頭看了女人一眼,輕笑搖頭。
“你跟了我這么久,眼光要放得更長遠些。”
“你真以為姜破軍今天落了下風?”
女人一怔:“難道不是?”
“當然不是。”
龍擎天語氣篤定。
“他今天出來,根本就不是為了和秦川分勝負的。”
“他只是完成了他該有的‘表演’,一個暴躁易怒、被輕易激怒的西王府圣子。”
“然后,他就順理成章地退到一邊,成了一個‘看客’。”
“把舞臺和壓力,完美地移交給了南宮烈,以及……我。”
“你現在還覺得,他是個簡單的匹夫嗎?”
女人美眸中閃過一絲恍然,隨即涌上凝重:“您是說……他在藏拙?”
“是不是藏拙還不好說。”
龍擎天目光深邃。
“但至少證明,他懂得審時度勢,知道什么時候該進,什么時候該退。”
“五王繼承人,果然沒有一個是真的省油燈。”
“任何一個,都有資格坐在牌桌上,都有資格……做我龍擎天的對手!”
他的語氣中,帶著一種睥睨天下的自信,以及對同級別對手的認可。
女人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的震動。
她再次看向下方那幾位年紀相仿的年輕人,眼神已經完全不同。
龍擎天緩緩直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沒有一絲褶皺的西裝袖口。
臉上那玩味的笑容漸漸收斂,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沉穩如山、深不可測的氣度。
“好了。”
“該看的戲,看完了。”
“該表演的人,也表演得差不多了。”
“接下來……”
他嘴角重新勾起一抹弧度,但這次的笑容里,卻帶著一絲冰冷的鋒芒。
“輪到我這個主角,正式登場了。”
“總不能,讓客人等太久,不是嗎?”
說完,邁開腳步,不緊不慢地朝著觀景臺外走去。
女人看著少主那挺拔而充滿壓迫感的背影,立刻快步跟上。
她知道,真正的風暴,此刻才要開始。
…………
大廳內。
悠揚的音樂依舊在流淌,賓客們的交談聲嗡嗡不絕。
但若細心感受,便能察覺到這浮華熱鬧之下,涌動著一股不安的暗流。
幾乎所有人的目光,都有意無意地瞟向入口的方向,似乎在等待著什么。
就在這時……
入口處的光線仿佛驟然明亮了幾分。
一陣不同于之前的、壓抑著激動的騷動,如同漣漪般迅速擴散開來。
“來了!”
“是龍少帥!”
“天啊,龍少帥終于來了!”
不知是誰低呼了一聲,瞬間,整個宴會廳像是被按下了靜音鍵。
音樂聲仿佛變得遙遠。
交談聲戛然而止。
所有人的動作都停滯了一瞬。
緊接著,無數道目光,齊刷刷地、帶著無比的敬畏、狂熱、好奇與緊張,聚焦到了入口處。
只見龍擎天,在一眾氣場沉穩、眼神銳利的隨從簇擁下,緩步走了進來。
他沒有姜破軍那種外放的、恨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老子天下第一的霸道。
也沒有南宮烈那種如沐春風、實則暗藏機鋒的溫和。
他的氣場,是一種更深沉的、更內斂的,卻仿佛無處不在的威壓。
如同平靜的海面,下方卻蘊藏著能吞噬一切的恐怖暗流。
他僅僅是站在那里,就自然而然地成為了絕對的中心。
“龍少帥!”
“少帥好!”
“擎天兄,別來無恙!”
短暫的寂靜后,是更加熱烈的追捧。
無數平日里眼高于頂的權貴名流、世家子弟,此刻都爭先恐后地涌上前去,臉上堆滿了熱情甚至諂媚的笑容,希望能與龍擎天說上一句話,哪怕只是得到一個眼神的回應。
其盛況,遠比之前姜破軍和南宮烈入場時,還要隆重數倍!
這就是龍家少帥!
龍國五大家族中,勢力最強、底蘊最深的中央龍家,板上釘釘的繼承人!
被譽為龍都年輕一代的翹楚,甚至有傳,他能鎮壓整個龍國同輩天驕!
龍擎天面對眾人的問候,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既不顯得過分親熱,也不會讓人覺得被冷落。
他微微頷首,與幾位身份足夠的重要人物簡單寒暄了幾句,舉止從容,風度無可挑剔。
然而,他的腳步卻并未停留太久。
在與幾人打過招呼后,他的目光,便看似隨意地掃過全場。
最終,精準地落在了角落卡座里,那對依舊依偎在一起的男女身上。
他的腳步,也隨之轉向,朝著那個方向,不緊不慢地走了過去。
“嘩……”
看到這一幕,全場再次一片嘩然!
所有人的心,瞬間都提到了嗓子眼!
來了!
果然來了!
龍少帥果然去找軒轅圣女和那位東王府世子的麻煩了!
“我的天,先是西王府,再是南王府,現在連龍家少帥都親自出面了……”
“這簡直是三堂會審啊!”
“東王府這次,怕是真要栽個大跟頭了!”
“軒轅家族如今就是個火山口,誰碰誰倒霉,東王府非要往上湊,這不是自找麻煩嗎?”
“看著吧,龍少帥親自出手,可比姜破軍和南宮烈難對付多了!”
各種竊竊私語聲,如同蚊蚋般響起。
看向秦川和軒轅紙鳶的目光中,充滿了同情、憐憫、幸災樂禍,以及一絲難以喻的復雜。
在無數道目光的注視下,龍擎天終于走到了秦川和軒轅紙鳶的卡座前。
他停下腳步,臉上依舊是那副無可挑剔的溫和笑容。
“紙鳶,好久不見。”
他率先開口,聲音溫和,目光落在軒轅紙鳶身上,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關切。
“聽聞北王陛下身體不適,我一直掛念于心,只是俗務纏身,未能親自前往探望,心中甚是愧疚。不知北王陛下近日可有好轉?”
軒轅紙鳶抬起清冷的眸子,看著眼前這個看似溫良謙恭,實則心機深沉的龍家少主,神色平靜無波。
她甚至沒有起身,只是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有勞龍少帥掛心,家父一切安好,不勞費心。”
語氣疏離,帶著明顯的隔閡。
龍擎天似乎絲毫不以為意,臉上笑容不變,仿佛只是隨口一問,盡到了禮節。
然后,他的目光,才仿佛不經意地,落在了軒轅紙鳶身邊,那個一直叼著煙,似笑非笑看著他的秦川身上。
他的眼神,帶著一絲恰到好處的疑惑,仿佛真的不認識此人。
“紙鳶,這位是……?”
他微微蹙眉,語氣溫和地詢問道。
“似乎有些面生,并非我邀請名單上的賓客吧?”
來了!
圖窮匕見!
所有人的精神都為之一振!
重頭戲,開始了!
軒轅紙鳶心中冷笑,面上卻依舊清冷如雪。
“他是我男朋友,秦川。”
“是我帶他來的。”
“有什么問題嗎?”
她直接挑明了關系,態度強硬,沒有絲毫轉圜的余地。
對于這個虛偽的龍擎天,她沒有任何虛與委蛇的興趣。
“呵呵……”
龍擎天輕笑一聲,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無奈,仿佛在看一個不懂事的孩子。
“紙鳶,你這話說的,可就有些欠考慮了。”
“這次慈善拍賣會,是我龍某人舉辦的。”
“能夠到場參會的每一位賓客,都是我親自審定、發出邀請函的。”
他語氣依舊溫和,但話語里的意思,卻開始變得尖銳。
“我龍某人好心好意邀請你來,是看在軒轅家和北王的面子上。”
“結果,你卻帶一些……不明身份的人進來。”
他目光掃過秦川,雖然沒直接說“不三不四”,但那眼神里的意味,已經不而喻。
“這里在座的,都是龍都有頭有臉的豪門貴族,都是我請來的貴客。”
“萬一……我是說萬一,發生點什么意外,比如某些人脾氣暴躁,動了手,傷了人……”
他攤了攤手,一副“我也是為大家著想”的模樣。
“這個責任,你負得起嗎?”
“你們軒轅家,現在……還負得起這個責嗎?”
這話,如同冰冷的刀子,直接捅在了軒轅紙鳶和軒轅家族最痛的傷口上!
不僅點明秦川“可能暴力”,更是毫不掩飾地暗示軒轅家族如今風雨飄搖,連承擔責任的能力都沒有了!
惡毒!
誅心!
軒轅紙鳶的臉色,瞬間沉了下來,眸中寒意凜冽。
“龍擎天!”
她聲音清冷,帶著壓抑的怒火。
“秦川是我的男朋友,不是什么不明身份的人!我希望你放尊重些!”
“作為一個大男人,如此小肚雞腸,揪著一點小事不放,很有意思嗎?”
她已經徹底明白了龍擎天的險惡用心。
龍擎天聞,非但不惱,反而哈哈一笑,仿佛聽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
“紙鳶,你這可是冤枉我了。”
“我龍擎天,豈是那小肚雞腸之人?”
他一副坦蕩君子的模樣。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障我朋友們的人身安全而已。”
“畢竟,這是我組織的拍賣會,我有義務,也有責任,保證每一位賓客的安全。”
“讓一個沒有收到正式邀請、身份不明、而且據說在魔都就……呵呵,行事比較‘果決’的人混進來。”
他意味深長地看了秦川一眼。
“這對大家的安全,都是一個潛在的威脅。”
“所以,為了大家著想,還請這位……秦先生,主動離開。”
“我這個要求,合情合理吧?”
他站在“道德”和“安全”的制高點上,語氣溫和,姿態卻強硬無比。
仿佛秦川不走,就是與所有賓客為敵,就是不顧大家的安危。
一時間,周圍不少賓客都下意識地點了點頭,看向秦川的目光也帶上了幾分審視和不滿。
“是啊,龍少帥說得對,安全第一。”
“沒有請柬,確實不應該進來。”
“聽說他在魔都就殺了不少人,是個狠角色……”
輿論,開始被龍擎天輕易地引導。
軒轅紙鳶氣得胸口微微起伏,絕美的臉龐上覆蓋著一層寒霜。
她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怒火,冷聲道:
“龍擎天,請柬是你發給我的!”
“按照規矩,持有請柬者,可以攜帶一名同伴入場!”
“你現在在這里,拿著雞毛當令箭,故意刁難,不覺得丟人嗎?”
“不僅丟你的人,更丟你龍家的人!”
她目光銳利如刀,直視龍擎天。
“你龍少帥親自坐鎮在這里,還擔心別人出手傷人?”
“我可以理解為……你在我男朋友面前,沒有自信,沒有底氣嗎?”
“我可以理解為……你害怕我的男朋友嗎?”
她的話語,如同連珠箭,犀利無比!
直接將龍擎天的行為,歸結為“害怕”秦川!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你不是站在道德制高點嗎?
那我就攻擊你的心理防線!
果然,聽到這話,龍擎天臉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雖然瞬間恢復,但那一閃而逝的陰沉,還是被有心人捕捉到了。
“呵呵……”
龍擎天干笑兩聲,擺了擺手。
“紙鳶,你這激將法,可不算高明。”
“你說我害怕他?”
他瞥了秦川一眼,眼神帶著一絲輕蔑。
“好吧,就算我龍擎天怕了他,那又如何?”
“我龍擎天是謙謙君子,不是信奉拳頭真理的莽夫!”
“我聽說這位秦先生,在魔都殺得血流成河,連自己家族的人都殺了不少……”
他搖了搖頭,一副痛心疾首、不敢茍同的模樣。
“這哪里是什么英雄?分明就是個視人命如草芥的……惡魔!”
“是個徹頭徹尾的、粗魯的野蠻人!”
“讓這樣一個人,出現在如此高雅的會所,出現在我們這些文明人中間……”
他環視四周,聲音提高了幾分。
“對在場的每一位女士,每一位先生,都是一個巨大的、潛在的威脅!”
“難道不是嗎?”
“我再次重申,我只是在履行我作為主辦方的責任,保證我朋友們的安全!”
“所以,我要求他,立刻離開!”
“這個要求,過分嗎?”
他最后一句話,幾乎是擲地有聲,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
直接將秦川定性為“惡魔”、“野蠻人”、“威脅”!
將自己塑造成維護秩序與安全的“正義使者”!
這一手,玩得漂亮!
狠毒!
直接將秦川逼到了墻角!
……
不遠處,姜破軍端著一杯烈酒,靠在柱子上,看著這邊的好戲。
他臉上那副暴躁易怒的表情早已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冰冷的玩味。
“圣子,看來龍擎天這家伙,是鐵了心要把東王府那小子踩下去啊。”
一個心腹在他耳邊低語。
姜破軍嗤笑一聲,晃動著杯中的琥珀色液體。
“廢話。”
“這么好的機會,不利用是傻子。”
“軒轅家那塊肥肉,誰不想咬一口?”
“東王府非要護著,那就是自己往槍口上撞。”
他看著被龍擎天用話語逼到絕境的秦川,眼中閃過一絲復雜。
“不過,龍擎天這偽君子,手段確實夠陰。”
“抓住沒有請柬這一點往死里打,站在道德高地指手畫腳。”
“這一局,不好破。”
另一個心腹忍不住道:“那……秦川這次豈不是死定了?要被當場驅逐?那臉可就丟大了!”
姜破軍瞇起眼睛,盯著秦川那依舊看不出太多慌亂的臉。
“死定?”
“那倒未必。”
“這家伙,不像是個坐以待斃的人。”
“我總感覺……他還有后手。”
“只是,這局面……他還能怎么翻?”
他喃喃自語,眼神中充滿了好奇與審視。
“看著吧,好戲還在后頭。”
……
另一側的休息區,南宮烈優雅地品著紅酒,臉上依舊是那副萬年不變的溫和笑容。
仿佛眼前這劍拔弩張的一幕,與他毫無關系。
“圣子,咱們要不要……過去給龍少帥助助威?”
身邊一個幕僚低聲提議。
“趁機賣龍家一個人情,也好。”
南宮烈輕輕放下酒杯,拿起一方白巾,擦了擦嘴角,動作優雅得如同中世紀的貴族。
“助威?”
他微微一笑,搖了搖頭。
“不必了。”
“龍家那位,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咱們貿然湊上去,說不定反而惹一身騷。”
他的目光掃過場中對峙的幾人,眼底深處閃過一絲精光。
“更何況,你看那秦川,像是輕易認輸的人嗎?”
“龍擎天這一招是陽謀,狠辣。”
“但秦川……未必就沒有破局之法。”
“咱們啊……”
他端起酒杯,輕輕抿了一口,臉上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容。
“安心看戲就好。”
“這龍都的水,越渾,才越有意思,不是嗎?”
……
大廳中央,對峙仍在繼續。
軒轅紙鳶的臉色已經隱隱發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