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親情?呵。”洛珩嗤笑一聲,推開黃雀樓沉重的木門,看都沒看旁邊臉色鐵青的洛明,“等著爬吧。”
樓內光線略暗,一股陳年墨香混著藥味。
樓梯又窄又陡,秦月柔被洛珩半扶半架著,每一步都走得吃力,臉色更白了幾分。
“撐得住?”
洛珩低聲問。
“嗯。”
秦月柔咬著下唇點頭。
頂層閣樓小得可憐,幾乎被書架和散亂的紙張堆滿。
一個須發皆白、穿著洗得發白舊道袍的老頭,背對著門,正趴在窗邊一張搖搖欲墜的木桌上,對著窗外灰蒙蒙的天發呆。
聽見腳步聲,頭都沒回,不耐煩地揮揮手:“滾蛋滾蛋!別吵老子看鳥!”
引路的小童縮了縮脖子,小聲道:“王爺,漢王世子洛珩來了,按規矩...”
“規矩個屁!”瘋王爺洛通猛地扭過頭,一張老臉皺得像風干的橘子皮,眼神渾濁卻帶著股蠻橫的邪勁兒,直勾勾盯著洛珩,“又是哪個不長眼的?題目!親情!寫吧!寫完趕緊滾!別耽誤老子清靜!”
他抓起桌上一個油膩膩的酒葫蘆灌了一口,酒氣混著他身上的怪味撲面而來。
秦月柔被那眼神看得心頭發緊,下意識往洛珩身后躲了半步。
洛珩卻像沒聞見那味兒,往前一步,目光掃過滿墻寫滿涂鴉的紙,又落回瘋王爺那張憤世嫉俗的臉上,聲音不高,卻字字砸進這狹小的空間:
“虎為百獸尊,”
第一句出口,瘋王爺灌酒的動作頓了一下,渾濁的眼珠斜睨過來。
洛珩沒停頓,盯著他那雙布滿血絲的眼睛,繼續道:
“罔敢觸其怒。”
瘋王爺捏著酒葫蘆的手指,無意識地緊了緊。
“惟有父子情,”
“一步一...回顧。”
最后四個字落下,空氣像是凝固了。
瘋王爺洛通保持著扭身灌酒的姿勢,僵在那里。
渾濁的眼睛死死盯著洛珩,那眼神像是穿透了他,看到了很遠很遠的地方,看到了深宮里冰冷的宮墻,看到了兄弟鬩墻的血,看到了父子猜忌的刀光...那里面翻涌著極深的東西——痛楚、嘲諷,還有一絲被猝不及防刺中的茫然。
他手里的酒葫蘆,“啪嗒”一聲掉在桌上,劣酒汩汩流出,浸濕了桌上一疊寫著“親情”二字的廢稿。
死寂。
連窗外偶爾掠過的鳥鳴都消失了。
樓下隱隱傳來洛明那幫跟班幸災樂禍的議論,更襯得這閣樓里的寂靜沉重得嚇人。
秦月柔大氣不敢出,緊張地看著瘋王爺那雕塑般僵硬的背影。
“呵...呵呵...”一聲沙啞、干澀,如同砂紙摩擦的笑聲,突然從瘋王爺喉嚨里擠出來。
他緩緩地轉過身,那雙渾濁得看不清底色的眼睛,重新聚焦在洛珩臉上,帶著一種近乎銳利的審視。
他抬起枯瘦的手指,沾了點桌上流淌的酒液,在桌面上無意識地劃拉著,聲音嘶啞得像是破鑼:
“一步...一回顧...好!好一個‘一步一回顧’!”
他猛地一拍桌子,震得那堆廢紙簌簌作響,渾濁的老眼竟有些發紅:“小子!你叫洛珩?漢王家那個砍了王衡腦袋的小瘋子?”
“是。”
洛珩坦然應道。
“行!”瘋王爺洛通站起身,佝僂的背似乎都挺直了些,指著洛珩,又指了指臉色蒼白、帶著驚愕與狂喜的秦月柔,“說吧!救誰?這丫頭?什么毛病?”
洛珩立刻道:“鎮國王府秦月柔小姐!先天心脈寒氣入膏肓,大夫斷...熬不過明年開春!”
“心脈寒氣?”瘋王爺眉頭擰成了疙瘩,幾步躥到秦月柔面前,也不避諱,枯瘦的手指閃電般搭上她纖細的手腕,一股帶著酒氣的灼熱內息瞬間探入。
秦月柔只覺得一股暖流順著手腕直沖心脈,那蟄伏的寒氣竟被逼得微微一縮!
片刻,瘋王爺收回手,小眼睛里精光一閃:“棘手!但還有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