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金鑾殿上。
靖武帝高坐龍椅,殿內氣氛緊繃得如同拉滿的弓弦。
左邊,大靖群臣,文官們一個個縮著脖子,像被霜打了的鵪鶉,武將們則梗著脖子,憋得臉紅脖子粗,卻屁都憋不出一個。
右邊,宋國使團,為首的是個須發皆白的老頭,穿著寬大的鶴氅,手里還拎著個白玉酒壺,正是名震諸國的宋國詩圣——柳太白。
他旁邊站著個山羊胡子的中年文官,宋國副使杜衡,臉上那股子倨傲勁兒,都快翹到殿頂的藻井上去了。
中間,幾位身著大周深藍官袍的使者,腰桿筆直,如同裁判。
為首那位姓陳的大周禮部侍郎,捻著胡須,嘴角掛著毫不掩飾的輕蔑笑意,目光掃過大靖這邊,如同在看一群土雞瓦狗。
“陛下,”大周陳侍郎清了清嗓子,聲音不高,卻壓得滿殿寂靜,“此番宋國遣詩圣柳老親臨,誠意拳拳。依我大周評定盟國品級之舊例,文華一道,向來是重中之重。貴國……可已推舉出應戰之人?”
他刻意頓了頓,眼神瞟向太子洛宸和幾個平日以文采自矜的老臣,那意思再明白不過:你們行嗎?
杜衡立刻接過話頭,聲音尖利刺耳:“陳大人所極是!我大宋文風鼎盛,柳老之才,冠絕當世!豈是某些只知喊打喊殺、不通文墨的蠻荒之地可比?這‘一級盟國’之位,通商東海明珠島之權,我大宋實至名歸!貴國若識趣,早早認輸,免得徒惹笑柄,貽笑大方!”
他話鋒一轉,毫不客氣地指向洛珩,“難不成,貴國真要派這位斬人頭如切瓜的鎮國大將軍上場?哈哈!那才真是滑天下之大稽!”
哄笑聲從宋國使團那邊響起,夾雜著大周使者們毫不掩飾的嗤笑。
“就是!讓個粗鄙武夫來作詩?這不是自取其辱嗎?”
“柳老隨便寫首殘句,怕都夠他琢磨一輩子的!”
“大靖無人矣!連個像樣的文士都推不出來?”
議論聲如同毒蜂,嗡嗡地鉆進大靖君臣的耳朵里。
太子洛宸臉上青一陣白一陣,幾個老儒臣更是面皮紫漲,額頭冒汗,嘴唇哆嗦著想反駁,卻又被那“詩圣”的名頭壓得喘不過氣,一個字也蹦不出來。
漢王洛燼站在武官隊列里,急得直跺腳,油光滿面的臉上全是汗,小眼睛拼命朝兒子洛珩那邊使眼色,嘴里無聲地罵罵咧咧:“龜兒子的...頂上去啊!別慫!”
一片嘈雜譏諷聲中,洛珩抱著胳膊,斜靠在殿內一根巨大的蟠龍柱上,眼皮都懶得抬一下。
直到那杜衡指名道姓,他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目光掃過那群得意洋洋的宋國使臣,最后落在正仰頭灌酒的柳太白身上。
“吵吵完了?”
洛珩的聲音不大,卻像塊冰砸進沸油鍋,瞬間讓殿內的哄笑譏諷聲低了下去。
他站直身體,撣了撣并不存在的灰塵,慢悠悠地踱步到殿心,正好擋在柳太白和杜衡面前。
他咧嘴一笑,露出白牙,那笑容混不吝中帶著刺骨的寒意:“杜副使是吧?你剛才說啥?蠻荒之地?不通文墨?”
“老子在邊關砍大周蠻子腦袋的時候,你這號只會搖唇鼓舌的酸丁,怕是還在你娘懷里尿褲子吧?怎么?砍人腦袋的手,就握不得筆了?”
杜衡被他氣勢所懾,下意識后退半步,隨即惱羞成怒:“你!粗鄙!粗鄙至極!文雅之地,豈容你這等莽夫撒野!柳老在此,豈容你放肆!”
柳太白此時恰好放下酒壺,用袖子胡亂擦了擦沾滿酒漬的白胡子,渾濁卻精光四射的老眼終于正眼看向洛珩。他上下打量一番,鼻子一哼,滿是酒氣:“小娃娃,火氣倒不小。刀砍得利索,嘴皮子也利索。可惜啊可惜,這里是金鑾殿,不是校場。作詩?呵,那是需要靈韻、需要才情、需要…肚子里有墨水!你?”
他搖搖頭,又灌了一口酒,嗤笑道,“殺人的戾氣太重,濁氣纏身,污了這文華清貴之氣!寫出來的東西,怕也是殺氣騰騰,難登大雅之堂!趁早下去吧,別污了老朽的耳朵!”
“哦?”洛珩眉毛一挑,不但沒退,反而又逼近一步,幾乎和柳太白臉對臉,那股子剛從尸山血海里爬出來的凜冽氣息毫不掩飾地壓過去,“柳老頭兒,你這話就不對了。刀砍人頭,那叫保家衛國!筆寫文章,那叫教化人心!誰說拿刀的就不能拿筆?誰說殺過人的,心里頭就只剩下戾氣?”
“你說我濁氣纏身?老子看你酒氣熏天!你說我寫不出好東西?老子今天還偏要寫給你瞧瞧!讓你這老酒鬼開開眼,什么叫真正的文華!什么叫——家國氣魄,男兒血性!”
“狂妄!”柳太白被洛珩的氣勢和話語激得酒意上頭,老臉漲紅,猛地將手中白玉酒壺往地上狠狠一摜!
“啪嚓!”
清脆的碎裂聲驚得殿內眾人心頭一跳。
酒液混著碎片濺了一地。
“黃口小兒!不知天高地厚!”柳太白須發戟張,指著洛珩的鼻子,唾沫星子幾乎噴到他臉上,“你懂什么叫詩?什么叫詞?平仄格律可曾識得?風雅意境可能體悟?就憑你這滿手血腥、滿身銅臭的武夫,也配談文華?也配與老朽論詩?簡直是對詩道的褻瀆!”
杜衡和一眾宋國使臣立刻鼓噪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