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鑾殿里靜得能聽見老臣們牙齒打顫的咯咯聲。
靖武帝捏著那份染了塵泥的八百里加急,指頭摳進硬黃紙,手背上青筋蚯蚓似的亂蹦。
“王輝…”
皇帝喉嚨里滾出兩個字,像含了口燒紅的炭。
“朕的鎮南將軍!朕的好臣子!”
他猛地抬頭,渾濁的眼珠子掃過殿下,“攬月峰上!洛珩觀天示警!西南兵戈起,小人作祟!你們——有一個信的嗎?!嗯?!”
“陛下息怒!”
太子洛宸噗通跪倒,腦門砸在金磚上,聲音帶著哭腔,“兒臣…兒臣萬死!只道王輝素來恭順,萬不敢有此心…”
“恭順?!”靖武帝抓起御案上那塊和田玉鎮紙,狠狠砸在太子面前,“啪嚓”一聲脆響,碎片濺得老高,“他王輝的恭順,就是帶著朕的十萬邊軍,掉頭來啃朕的江山?!啃朕的骨頭?!”
滿殿死寂。
王洪徹底癱了,像條離水的魚,撲在地上,老淚鼻涕糊了一臉:“陛下…陛下明鑒啊!老臣…老臣實不知情!定是王輝那孽障…被奸人蒙蔽,一時糊涂啊陛下!”
他哭嚎著,額頭把金磚磕得砰砰響。
“蒙蔽?”靖武帝怒極反笑,那笑聲干澀嘶啞,聽得人頭皮發麻,“帶著十萬大軍被蒙蔽?王洪,你告訴朕,是你傻,還是你當朕傻?!嗯?!”
絕望像冰冷的潮水,瞬間淹沒了整個大殿。
王輝的大軍不是紙糊的,那是實打實的西南邊軍精銳!
開拔數日,兵鋒直指帝京腹地!
倉促間,從何處調兵?
遠水救不了近火!
難道真要重蹈覆轍,讓叛軍的馬蹄踏上這帝京城墻?
“報——!!!”
殿外又是一聲凄厲的嘶喊,一個渾身浴血的探子連滾帶爬沖了進來,撲倒在地,聲音嘶啞得變了調:
“陛下!西南急報!王輝叛軍…叛軍遇襲!不是官軍!是流民!漫山遍野的流民帥!瘋了似的圍攻叛軍前鋒大營!喊殺聲震天!叛軍輜重車隊被劫了好幾股!”
什么?!
滿殿嘩然!靖武帝猛地從龍椅上站起:“流民?圍攻王輝?說清楚!”
探子喘著粗氣,臉上又是血又是泥:“是…是!小的冒死抵近查看,聽得真真兒的!那些流民帥吼著…吼著說‘朝廷的剿匪先鋒到了’‘跟他們拼了’‘搶了糧車才有活路’!王輝的前鋒營猝不及防,被啃掉了一大塊!兩邊都殺紅了眼,尸橫遍野啊陛下!”
流民帥?
剿匪先鋒?
靖武帝腦中靈光猛地一閃,渾濁的老眼瞬間爆出駭人的精光,他猛地扭頭,鷹隼般的目光死死鎖住殿門口——
洛珩一身玄色勁裝,正抱著胳膊斜倚在巨大的蟠龍金柱上,嘴角噙著一絲看戲似的痞笑。
“洛珩!”靖武帝的聲音帶著自己都未察覺的急切,“給朕說清楚!是不是你搞的鬼?!”
洛珩這才慢悠悠踱步進殿,所過之處,群臣下意識讓開一條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