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嬛就在一旁走走看看,不時出聲提醒一下火候或者細節。
“面片再薄一點,太厚的話,對咱們的牙齒是一種挑戰。”
“芝麻已炒出香味后一定記得關火,否則要糊成石油試驗田了。”
“煎餅的火關小些,溫水煮青蛙聽過沒。”
而就在這熱火朝天的當口,一個略顯蒼老的聲音,忽然十分不合時宜的插了進來。
“胡鬧!皇家點心,處處都講究精致細膩,足有百十道工序要雕琢,而你們在做什么?如此粗鄙簡陋的食材,如此鬧哄雜亂的灶間,簡直是侮辱了御膳房的名頭!”
眾人一聽這聲,瞬間頭皮發麻,手上的工作都停了下來,只呆呆望著那位面容嚴肅的老者,正背著手,踱步走來。
他的神情就像被人喂了一嘴垃圾,眉頭緊鎖,臉上寫滿了不贊同。
高總管見勢不妙,連忙上前,低聲對姜嬛解釋道:“娘娘,這位是劉老御廚,是御膳房的老人了,也是我們的師父,之前因病回鄉休養,今日剛回來當值。”
又對著劉老御廚拋著眼色:“劉老,這位是皇貴妃娘娘。”
而此時的姜嬛,正絞盡腦汁想著這號人物呢,這會兒可算是恍然大悟了。
原來是老師傅回來了。
秉承著文明有禮的道德準則,她客氣地笑了笑:“您有所不知,這是新式點心,做法和往常的宮廷點心相比,自然有所不同。”
老御廚走到近前,對著姜嬛草草行了個禮,態度算不上多恭敬。
他是宮里的老人了,又站在太后羽翼下。
最重要的是他出宮前,什么這妃那妃,在皇上眼里連跟蔥都算不上。
他自然就將姜嬛也聯想成那根蔥,當她是胡鬧爭寵來的。
于是他只是捋著胡須,目光挑剔地掃過案板上正在搟制的薄面片和旁邊焙香的芝麻花生上,冷哼一聲。
“依老奴看,是娘娘有所不知。”
“這素食點心,最講究的是一個清字,味道務必清淡,方能顯其高雅,油不可多,糖不可重,那些芝麻花生加在里頭,像什么樣!”
姜嬛聽著他這一套理論,嘴角忍不住抽了抽。
這不就是之前把霍臨吃成一座活火山的食譜嘛。
原來根源在這啊。
她很想跟這位固執的老師傅說時代變了,但高總管人不錯,她也不想他難做。
便耐著性子,繼續曉之以理。
“老師傅,您說的有道理,但美食本無對錯,一千個人就有一千張嘴,加入芝麻花生是為了更加香脆,豐富口感,更何況平日里皇上處理政務繁忙……”
不等她說完,老御廚便打斷了她,語氣更加不滿。
“皇上日理萬機,用的膳食點心都有規制,怎么能像街頭小販般追求什么香脆?娘娘此舉,不合規矩!”
“老奴在御膳房當差數十年,這點心該如何做,老奴比娘娘清楚!”
他轉向正在忙碌的年輕御廚們,聲音陡然嚴厲:“都停下,誰讓你們如此糟蹋食材的,面片搟得如此之薄,成何體統,簡直俗不可耐!統統撤下去!按老規矩來!”
年輕御廚們面面相覷,臉上露出為難之色。
他們的目光在姜嬛和老御廚之間逡巡,不知該聽誰的。
老御廚積威已久,又是他們的師父,他們不敢違逆。
可皇貴妃娘娘的吩咐,他們更不敢不聽。
姜嬛見老御廚不僅否定自己的做法,還直接干涉指揮,心里的小火苗蹭一下就冒起來了。
非要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吧,倚老賣老這套可對她沒用啊!
她臉上依舊帶著笑,語氣卻淡了幾分。
“劉師傅,規矩是死的,人是活的,皇上近日操勞,胃口不佳,本宮只是想做些合他口味的點心,這難道也錯了?再者,御膳房如今是本宮在調配,如何行事,本宮自有主張。”
老御廚見姜嬛竟敢當眾反駁他,臉色也沉了下來。
之前他在宮里的時候,因為太后的緣故,嘉貴妃和麗妃都不敢給他擺臉色。
這個不知道什么時候冒出來的娘娘,在他面前,竟然還這般大不慚!
論廚藝,這御膳房的人都是他的徒弟,哪個能比得上他!
他聲音拔高了些,帶著明顯的怒意:“皇上胃口不佳,就更需清淡飲食精心調養,而不是這些油膩重味之物,娘娘如果一意孤行,休怪老奴不能從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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