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人嘛,有錢就了不起?”
江茉拍了拍她的手:“別氣了,咱們做買賣的,什么樣的人沒見過?”
總要包容物種的多樣性。
傍晚打烊,江茉盤著賬,發現今日進賬比往日多了近三成。
她笑著把銅錢倒進錢袋:“過了年能添不少東西了。”
銀鈴突然指著窗外:“老板您看,那不是素荷嗎?素荷怎么回來了!”
幾個丫頭紛紛跑過去開門。
江茉抬頭,只見林素荷背著行囊站在巷口,臉色蒼白,眼眶通紅。
她跟著迎出去:“怎么回來了?”
林素荷一見到江茉,眼淚就掉了下來。
“江老板,我……我爹病重,我想預支三個月的工錢……”
江茉心頭一緊,拉著她進屋:“先別急,坐下慢慢說。”
林素荷走到半路,就見同村的人捎信來,說她爹咳血不止,已經躺了三天了,大夫說至少要五六兩銀子的診金才肯治。
她把身上的銀子都掏出來:“這些不夠,我實在沒辦法了……”
江茉摸出兩錠銀子放在桌上:“這些你先拿著,趕緊請大夫抓藥。不夠再來找我,別耽誤了病情。”
林素荷嘴唇哆嗦著說不出話,冷不丁跪下只是一個勁兒地磕頭。
“誒!別跪!”江茉扶起她,“趕緊回家吧,路上小心。”
林素荷抱著銀子,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青柑有些擔憂:“老板,這銀子……”
“救人要緊,”江茉嘆了口氣,“讓她去吧。”
過了幾日,林素荷托人捎來消息,說她爹已經能下床了,還捎帶了一小袋自家種的糧食。
江茉打開一看,竟然是一袋紅薯!!
江茉:“!!!”
紅薯出現了!
她盯著那袋渾身帶著泥土的紅薯,驚得差點把手里的賬本掉在地上,趕緊把袋子往柜臺里推了推,壓低聲音對鳶尾和銀鈴說:“快把門關上,咱們進后廚說。”
鳶尾和銀鈴見她神色緊張,連忙照做。
剛關上門,鳶尾就忍不住探頭看那袋圓滾滾的東西。
“老板,這是啥呀?紅撲撲的,長得倒像個胖娃娃,就是坑坑洼洼的。”
青柑也湊過來,伸手戳了戳袋子里的紅薯。
“摸著硬邦邦的,是能吃的嗎?我瞧著倒像是山里的野疙瘩。”
江茉定了定神,想起眼下確實沒有人見過紅薯,不由得在心里感嘆林素荷的爹竟能找到。
她拿起一個紅薯,擦掉上面的泥土。
“這叫紅薯,是好東西,能填肚子,味道還甜得很。”
“紅薯?”鳶尾眨巴著眼睛,“這名兒倒新鮮。可這模樣……能好吃嗎?”
“待會兒你們就知道了,我給你們弄幾個。”
江茉把紅薯丟進溫水里泡了片刻,用軟布仔細擦去表皮的泥垢。
紅薯的表皮泛著暗紅的光澤,有的地方還帶著淺黃的紋路,確實不怎么好看。
她挑了幾個個頭勻稱的,在灶膛里留了些余火,把紅薯埋進熱灰里,又用小鏟子把灰燼拍實,只留些許熱氣從縫隙里鉆出來。
“就這樣?”銀鈴趴在灶臺邊,眼睛瞪得溜圓,“不用切,不用煮,埋在灰里就能吃?”
“這叫烤紅薯,是最香的吃法。”江茉往灶膛里添了幾根細柴,“得慢慢烤,讓熱氣一點點滲進去,急不得。”
后廚漸漸飄起一股淡淡的甜香,起初像麥芽糖融化的味道,后來又混了點醇厚,勾得人直咽口水。
鳶尾每隔片刻就往灶膛邊湊,被江茉笑著推開。
“再等會兒,現在吃著會夾生。”
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江茉用鏟子撥開灰燼,一股更濃郁的甜香猛地涌出來,帶著焦脆的煙火氣。
她把烤得裂開小口的紅薯扒出來,用布裹著捏了捏,感覺軟乎乎的,便遞給鳶尾和銀鈴:“小心燙,剝開皮再吃。”
鳶尾捧著滾燙的紅薯,雙手來回倒著,好不容易等涼了些,輕輕一撕,焦褐的外皮就裂開了,露出里面金黃流油的瓤,熱氣裹著甜香直往鼻子里鉆。
她咬了一小口,軟糯的瓤在舌尖化開,先是帶著煙火氣的焦香,緊接著就是醇厚的甘甜,像把蜜揉進了棉絮里,比蜜多了幾分清爽,一點不膩人。
“哇——!!!”
鳶尾眼睛瞪得溜圓,嘴里的紅薯還沒咽下去,“怎么能這么甜?比蜜餞還潤!”
銀鈴也學著她的樣子剝開皮,一口咬下去。
紅薯的瓤帶著點沙沙的質感,像豆沙,甜絲絲的味道順著喉嚨滑下去,連帶著心口都暖烘烘的。
她從前吃過最甜的東西是紅糖,可比起這紅薯的甜,紅糖的甜就顯得單薄了。
紅薯的甜里裹著股子扎實的香,讓人吃了還想再吃。
“老板,這紅薯也太神了!”鳶尾又咬了一大口,嘴角沾了點金黃的瓤,“又甜又軟,吃著一點不費勁,肚子里還暖暖的,比喝三碗熱粥都舒服!”
江茉自己也剝了一個,咬下去時焦脆的外皮帶著點韌勁,里面的瓤甜得恰到好處,帶著自然的清香。
她笑著看幾個丫頭吃得滿臉滿足,心里忽然亮堂起來。
這紅薯耐旱好長,產量又高,若是能推廣開來,不知能救多少挨餓的人。
鳶尾吃得最快,轉眼就把一個紅薯吃完了,舔了舔嘴角,拉著江茉的袖子問:“姑娘,這紅薯還有多少,冬天揣一個在懷里,又暖手又頂餓,多好啊!”
銀鈴也點頭:“就是就是,要是店里能做紅薯點心,肯定好多人買!”
江茉看著她們期待的眼神,心里有了個主意。
她把剩下的紅薯小心收好,笑著說:“這紅薯是稀罕物,咱們先留著種。等明年長出新的來,再給你們做紅薯干、紅薯餅,讓你們吃個夠。”
鳶尾一聽還有紅薯干、紅薯餅,拉著江茉的胳膊晃了晃。
“姑娘,咱們現在就試試嘛!反正今日的點心都賣得差不多了,后廚正好空著。”
銀鈴跟著點頭,指尖還沾著點紅薯瓤。
江茉被她們盼切的眼神逗笑了,手指點了點鳶尾的額頭。
“就你嘴饞。罷了,今日就教你們做道紅薯圓子,甜糯軟滑,配著熱茶吃正好。”
兩個丫頭頓時歡呼起來。
彭師傅也休年假了,江茉指使倆丫頭一個去舀糯米粉,一個忙著燒熱水。
江茉挑了兩個最飽滿的紅薯,刀刃劃過,露出里面橙黃的果肉,帶著剛烤過的余溫,甜香絲絲縷縷往外冒。
她把紅薯放進蒸籠,蓋上蓋子時特意留了道縫。
先蒸得爛熟,做出來的圓子才夠綿密。
等紅薯蒸得能用筷子輕輕戳透,江茉把它們倒進石臼里,用木杵細細碾著。
橙黃的薯泥漸漸變得細膩,熱氣裹著甜香騰起來,鳶尾忍不住湊過去深吸一口氣。
“比剛烤的更甜了!”
江茉笑著往薯泥里拌了勺糖,“再加點糖提味,涼透了才能和糯米粉揉在一起。”
趁著紅薯泥放涼的工夫,銀鈴已經把蜜調好了,琥珀色的蜜里浮著細碎的桂花,光聞著就醉人心脾。
江茉取過放涼的薯泥,和糯米粉按三比一的比例摻在一起,又一點點加溫水揉面。
鳶尾學著她的樣子想幫忙,誰知手剛碰到面團就被黏住了,急得直跺腳。
“怎么這么黏呀?”
“得順著一個方向揉,讓薯泥和米粉抱成團。”
江茉指尖翻動間,原本松散的粉團漸漸變得光滑柔韌,“你看,這樣就不黏手了。”
她揪下一小塊面團,在掌心搓成鴿子蛋大小的圓子,鳶尾也跟著學,只是搓出來的圓子不是扁了就是歪了,跟江茉做的那些圓滾滾的模樣比起來,倒像群憨態可掬的小元寶。
水燒開后,江茉把圓子一個個放進鍋里,隨著水溫升高,漸漸浮了起來,表皮變得半透明,隱約能瞧見里面橙黃的薯泥。
“這就熟了。”江茉用漏勺把圓子撈進涼水盆里浸了浸,“過一遍涼水,吃著更q彈。”
最后一步是澆蜜。
江茉把圓子盛進白瓷碗,淋上桂花蜜,又撒了把碾碎的炒芝麻。
銀鈴早就端著碗等在一旁,剛接過就迫不及待舀了一個放進嘴里,燙得直吐舌頭,舍不得吐出來。
圓子在舌尖輕輕一抿就化開了,糯米的軟糯裹著桂花的清芳,紅薯的綿甜涌上來,比烤紅薯多了幾分水潤,又比尋常糯米圓子多了層醇厚的香。
芝麻的香脆藏在甜糯里,像突然咬到的小驚喜,讓甜味更有層次。
“好軟!”鳶尾含著圓子,說話都含混不清,“舌頭一舔就化了,甜絲絲的一點不噎人。”
銀鈴小口小口地吃著,圓子滑進喉嚨帶著桂花蜜的潤,嗓子眼里都甜津津的。
江茉看著她們捧著碗吃得眉眼彎彎,自己也舀了一個。
糯米的滑、紅薯的綿、桂花的香在嘴里交織,暖乎乎的甜從舌尖一直淌到心里。
紅薯這種東西絕對不能錯過,有了它淀粉也可以安排起來了,還能做成粉條和粉皮,一定程度上能代替土豆。
江茉看著剩下的紅薯陷入沉思。
所以林素荷的爹爹是從哪搞到紅薯的?
還能不能有更多?
這點根本不夠啊。
如果能一直持續供應,她就不用想法子去種紅薯了,直接做美食不好嗎?
思來想去,她決定給林素荷寫一封信。
這封信當天快馬加鞭飛速直奔林家,送到林素荷手里。
林素荷接過信一看。
工工整整的簪花小楷非常養眼。
但……她看不懂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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