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汐的大腦一片空白。
周聿深并沒有抬頭看她,握著筆的手極其自然地在文件上簽下名字,仿佛這件事只是隨口一提。
“很多人都會默認,發到公開郵箱里的信息,石沉大海是常態,本人看到的概率更是微乎其微,但……有個人明知如此,她還是發了。”
“那樣條理清晰、數據精準的調查報告,本該層層向上遞交,再逐步落實下去。”
“依你看,她為什么會選擇匿名上報?”
蔚汐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上次專項小組被周書記臨時放鴿子。
那份“合格答卷”明明給她敲了一次警鐘,但她還是半點記性都沒長。
他的思想高度,他的前瞻性,他的運籌帷幄……
你永遠猜不透周書記這樣說、這樣做的目的是什么,直到結局揭曉,才會恍然大悟。
原來他一直精準地引導著所有人,朝著他預設的方向前進。
周聿深那樣的大人物。
怎么會突然關心她自在不自在?
又怎么會好奇她那場渺小且狼狽的雨夜記憶?
他只是在讓她放松警惕,讓她思路混亂,最后再詢問她對那封郵件的態度。
以及……試探她是不是發郵件的人。
“很難回答嗎?”
周聿深的語氣依舊松弛,甚至帶著一絲閑談般的隨意。
蔚汐聽見自己如鼓的心跳,她輕咬下唇,講話盡量穩妥:“可能,她不是相關部門的工作人員,不清楚正規的反映渠道,不知道具體該找誰……”
周聿深手中的鋼筆在方案上輕輕點了點。
“是嗎?”
他聲音低沉平緩,每個字都帶著分量,“但文件中數據分類的對比、關鍵點的邏輯、包括最后的總結建議,沒有兩三年的工作經驗,寫不出這樣的報告。”
蔚汐心虛避開了他過于直接的視線,斟酌著開口:
“或許……她掌握的數據來源,不那么正規……不敢走明面上的流程……?”
“怎么個不正規法?”周聿深問得直接,像在探討一個學術問題。
空氣仿佛凝固了。
蔚汐的手也逐漸沁出薄汗。
在巨大的心理壓力下,蔚汐幾乎是下意識地順著他的話往下走,“比如……為了驗證一些關鍵指標,繞開了常規采集點,在非工作時間,或者,不那么合規的地點取了樣……”
她越說聲音越小,最后幾個字幾乎含糊不清。
因為這就是她壓在心底最深處的秘密,是那封郵件背后最真實的顧慮。
周聿深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任何驚訝的表情。
她緊張到全然忘記了正常邏輯。
不知情的人,永遠不知情。
只有知情的人,才可以完美的填補漏洞。
他忽然極輕地笑了聲,那笑聲里聽不出情緒,卻讓蔚汐的心瞬間沉了下去。
“蔚汐。”周聿深聲音低沉,每個字都像敲在她緊繃的神經上,“我剛才,好像只提到了那封郵件的內容,是份調查報告。”
他微微停頓,短暫的間隙讓蔚汐的呼吸幾乎停滯。
“我什么時候說過,和污水采樣有關了?”
嗡——
蔚汐的腦子里好像有什么東西炸開了。
他只用了看似隨意的幾個問題,就一步步引導著她把所有的底牌,連最要命的細節,都完整地交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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