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銘章用罷飯后,陪老夫人說了會兒話,起身告退,隨后,戴纓也起身告退。
陸老夫人年紀上來,晚間精神不濟,這會兒也有些乏了,點了點頭。
燈火迷蒙間,陸老夫人半闔著眼,看著他二人離去,心頭閃過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異樣,不能細想,因為稍一細想腦中就是一片空白。
那異感太過迅速,完全捕獲不住。
……
出了上房,戴纓走在陸銘章身側,預先想好的辭在腦中翻來覆去滾過,終于喚了一聲:“大人。”
陸銘章住下腳步,側目看她。
戴纓繼續道:“纓娘在這里向大人認個錯。”
陸銘章仍是不語,等她說下去。
“昨日阿纓在園中碰見了婉兒,因著小事拌嘴,最后叫老夫人知曉了,轉頭訓了婉兒幾句,阿纓心中難安,思來想去還是該同大人說明一下,若是因我讓老夫人對婉兒生了不快,阿纓實在擔不起,不如……”
戴纓拖長話音,不將話語道盡。
“不如什么?”陸銘章問道。
“不如阿纓自請離去。”
一語畢,戴纓屏著呼吸,微垂著頸,視線落在對面之人鑲有深青色的衣擺上。
與其讓陸銘章找理由打發她,不如她先把事情挑明,認下錯,表明態度再自請離開,這樣一來,于情于理,陸銘章反倒不能施為。
戴纓是這么想的,不出意外就是她想的那種結果,說起來,這就是女兒家之間的小事,她將和盤托出,陸銘章接下來應當會說幾句客套話,些事翻篇。
然而,她等了半晌,對面仍是沒有語,頸脖僵得咯吱咯吱作響時,陸銘章開口了。
“你若真想離開,不該同我說,向老夫人請辭便可。”
戴纓心里一緊,做不出任何反應,臉上熱辣辣的,好在夜黑看不出來。身體里的臟器開始往內縮,縮成一團,更像是逃,只剩一身皮肉強撐。
腦子在短暫的嗡鳴后漸漸轉醒。
一切的預設皆是她的自以為是,以為事情會按她的想法流動,然而她料錯了一點,陸銘章不是會被隨意帶動的人。
她那點伎倆哪能瞞得過他?她玩砸了,還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
正在思忖間,陸銘章進前一步,戴纓沉浸于反思過失,在陸銘章靠近時,下意識抬頭。
距離小小的拉近,使她更加被動起來,因為心慌,或許還有心虛,心開始不受控制地亂蹦。
他的聲音從始至終沒有太大起伏:“小小年紀,莫要亂耍小聰明,做那刀口舔蜜的事。”
戴纓心里一緊,身子更僵了,不敢辯駁,只能應是。
“忘記上次那個故事了?”陸銘章說道,“腦子倒是機靈,只是用錯了地方……”
戴纓會過意,他說的是有關貢品的故事,蘇家小娘子想辦法補救破損的繡畫,故事里蘇家因禍得福,結尾皆大歡喜,可實際并不是。
“大人的話,阿纓記得,不敢忘。”戴纓重新低下頭,如同一個受訓的孩子。
陸銘章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說,轉身離開了。
待他走后,戴纓這才發現,自己身后汗濕了一片,夜風一來,不由得打了一個寒噤。
回了攬月居,孔嬤嬤早早讓人備下熱水。
沐間水汽氤氳,半人高的木桶里蕩著水波,水面花瓣浮動,絲絲煙氣騰起。
歸雁替自家主子除了衣衫,扶她入到桶內,剛一進入,水面漫出,濕了地面。
戴纓靠坐著桶沿,戴纓靠坐在桶沿,水面恰好漫過隆起的胸乳。蕩漾的波光里,那輪廓仿佛有了生命,追隨著水的律動。
燭光淺黃,透著帷暮更顯朦朧。
輕紗一樣的淡光浮于整個屋室,那露于水面的肌比紗還要白,如同紗下覆著的雪肌,織物掩罩,卻遮不住底下原本的顏色。
她家娘子生得好模樣,在家中對下人們也好,又聰明,很會做生意,更會看賬目,誰也別想瞞過她的那雙眼。
只是出身比那些官家小娘子差了。
若是老爺能看重小娘子幾分,就算身為商戶又怎樣,一樣能過得好,偏老爺認為她家主子是女兒身,不能承繼家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