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叫什么名字?”
徐佑看向第一個發的那兵卒,他警惕的身子后縮,雙手握緊,做出防御的姿態,道:“怎么?郎君要事后找我算賬不成?”
徐佑笑道:“不要慌張,我說到做到,今日者無罪,哪怕指著我們的鼻子罵娘都可以。當然,只限今日,以后意見照樣可以提,但罵娘不允許,不僅不允許你們以下犯上罵上司,也不允許上司肆意打罵士卒。”
眾人齊聲哄笑,這怨不得他們,自古當兵乃賤職,若非走投無路或者被強拉入伍再或者世代兵戶沒得選,良家子誰來干這個褲腰帶上別腦袋的活?更別說楚國立國以來,除過中軍,其他部曲幾乎成了世家大族的私人奴仆,不許打罵?隨便打殺也沒關系,他們的命甚至不比一頭牛值錢。
就是此刻的翠羽營里,打罵也是常有的事,讓這群輕悍的農戶拿起刀槍變成精銳的兵卒,豈是易事?不打不罵,就不記教訓,牛年馬月才可堪一戰?
連他們自己都覺得,軍營里被打罵是天
經地義的事,眼前這個細皮嫩肉的郎君不曉世事,還大不慚,簡直笑掉大牙。
徐佑等他們哄笑聲漸漸停下,聲音溫和卻又透著不容置疑的決然,道:“正是,不許打罵!你們來當兵,是為了保國護民,不是為了當伍長、隊主和軍侯們的奴仆。這一點,請大家放心,我說到做到!”
許是見徐佑的認真不像是隨口胡亂語,眾人面面相覷,再無人做聲。徐佑又問了一次,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叫楊岡。”
“好,楊岡,我和你約定十天之期。十天之后,你們的問題都會得到解決,若是解決不了,你盡可來找我。”
“啊?”楊岡腹中不信,口里問道:“郎君究竟是何人?”
齊嘯道:“這是徐郎……”
王士弼接過話道:“這位徐郎君乃爾等的軍帥,左校尉和齊將軍皆是徐軍帥的左膀右臂,日后凡見到軍帥至,而無故不站立者,斬!”他長的矮小,可這會卻殺氣畢露,陰冷的氣息幾乎彌漫整間營舍。
楊岡嚇了一跳,想從床下跳下來站好,又覺得丟了面子,猶豫了一會,還是決定不聽話,不服從,大不了干一架。
斬?
人頭是那么好取的么?
何濡笑而不語,王士弼是聰明人,徐佑既然回來,這支軍隊必須徹底掌控在他的手里,適當的讓兵卒們知道誰是正朔,不僅很有必要,而且具有長遠的意義。
徐佑笑了笑,抬手示意今個不必多禮,道:“累了半日,都歇息吧。”
出了營舍,左低聲道:“我治軍無能……”
徐佑搖搖頭,道:“這不是誰的責任,時間緊迫,就是韓信白起再世也不可能拔苗助長。不過,有問題不要怕,解決了就是。走,再去別的營舍里看看,多聽聽士卒們的意見沒有壞處。以后這樣的事要形成規制,你們每旬都要抽工夫來和他們聊天談心,掌握他們的喜怒哀樂,再有針對性的進行疏導和安撫。愛兵如子,不能流于表面,切記!”
“是,遵軍帥令!”
王士弼給徐佑安上的名頭,大家都不是蠢人,立刻改了稱呼,徐佑笑道:“軍中也還罷了,平時還是叫郎君的好。”
又接著走訪了十幾間營舍,徐佑基本了解了情況,沒有調查就沒有發權,只聽匯報看不到最真實的情況。這些兵不管是流民還是長生盜,都還沒有完成身份和思想的轉變,流民還當自己是民,長生盜還當自己是賊,而賊和民又是天然對立的矛盾體,所以這三月來練兵之所以效果不太顯著,一方面是因為屯田耗費了太多精力,得不到良好又系統的訓練;另一方面,也是最主要的方面,他們沒有完成思想上的統一!
沒有思想武裝的軍隊,是沒有靈魂的!
又進了一間營舍,徐佑準備隨后結束這次調查研究,問了些問題,得到了不少反饋,有一個人成功引起徐佑的注意。當別人大大咧咧的告狀訴苦的時候,他沒有語,安安靜靜的坐在最里面角落的床榻邊上,衣衫干凈,被褥也疊的整齊,雙手規矩的放在腿上,腰板挺直,目光沒有別人那么多的戾氣,顯出這座軍營里難得的平和氣息。
“你呢,對營中諸事有什么不滿?”徐佑突然分開眾人,走到最里面,笑著問道。
那人站了起來,道:“并無不滿!”
這話出口,立刻惹得其他人不高興,個頭最大的兵卒扭頭惡狠狠的往地上吐了口吐沫,道:“葉珉,你別裝好人,我們全都拼著責罰為兄弟們謀公道,你要是一邊想討好上司,一邊又想享受我們犯上得來的好處,天底下沒那么好事。大家說是不是這個理?”
旁人亂糟糟的轟然響應,葉珉絲毫不為所動,眼神平靜無波,迎著徐佑審視的目光,聲音不急不緩,道:“我,并無任何不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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