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沐蘭沉吟著,她在權衡,徐佑的底線在哪,而平城的皇帝大臣們能夠接受的底線又在哪?
漫天的黃葉隨風搖曳,零零碎碎的落在她的肩頭和發梢,晶瑩剔透的肌膚沒有因為塞北的風沙而有絲毫的瑕疵,凝神思考時的身姿,就是畫里最雋永的風景。
“我美嗎?”
她歪著頭,胡人的豪爽和大方展現無遺。
徐佑被抓了正著,也不尷尬,誠實的回道:“很美!”
元沐蘭笑了笑,對徐佑的道:“簡單點吧,洛州歸我,豫州歸你,但是我要豫州的滑臺和白馬。”
有了滑臺和白馬,就控制了過黃河的籌碼,過了黃河,豫州就像是光著腚平躺著的美女,再沒有任何的安全可。
徐佑無所謂,反正洛陽的盟津渡在對方手里,也不怕再多滑臺和白馬這兩個渡口。若是有選擇,他更想要洛州,有了洛州,可以和關中連成一片,但是誰見過餓狼會把吞進肚子里的肉吐出來?
“洛州只能給你洛陽以東和以南的地方,洛陽以東的弘農郡歸我。并且,滑臺和白馬維持現狀,不許單方面加固城防,駐軍不能超過五百人,兵馬調動需要知會豫州刺史府,避免我方發生誤判。”
元沐蘭想了想,弘農郡可以作為洛陽和潼關之間的緩沖地帶,況且這是徐佑的核心利益,他不可能讓步,道:“我同意,但不能通過公開途徑,那樣有損國體,我建議雙方建立秘密聯絡通道……”
“可以!”徐佑適時提出了他和魏國和談的真正的想法,道:“秘密通道也需要掩護,我建議汲縣和酸棗縣皆不駐軍,只留少許的巡檢力量,然后籌建榷場,開放互市!”
汲縣屬于魏國,酸棗縣屬于楚國,兩縣隔著黃河相望,位置處于洛陽和滑臺的中線,地勢平坦,交通便利,也無險可守。
“互市?”
“對,互市對你我都有益處,一方面可以促進商貿往來,互通有無,各取所需,另一方面,加深彼此互信,維持邊境來之不易的穩定局面。”
元沐蘭猶豫,元瑜給了她臨機決斷的所有權力,元光也會無條件支持她做出的任何決定,但是在她對徐佑的預判當中,并沒有互市這
個選項。
徐佑笑道:“白烏商來往南北,不知養肥了多少貪官污吏,并且因為牽扯到了貴人們,無法進行有效監管,導致他們膽大包天,很多違禁的東西也因此流通。開放互市,至少有法可依,明面上可以收取巨額稅賦,暗中也能防止大部分違禁物。”
說的也是,魏楚敵對百年,沒有互市。但是,人都是有需求的,你想要魏國的精鹽,我想要楚國的綢緞,這些需求并不因為兩國的敵對關系而發生轉移,也因此造就了白烏商的盛行不衰。他們以各種名目和手段行賄邊境官員,然后倒賣兩國物資從中漁利,這么多年無數人發了大財,可國庫卻沒有得到半點好處。
“好,我同意……”
兩個跺跺腳就能讓天下震蕩的大人物,卻如同市井小販一般針對彼此的條件討價還價,有時劍拔弩張,有時笑語歡聲,有時沉默如風雨將至,有時暴跳如驚雷貫空,就這樣持續到了天色漸暗,元沐蘭抬頭,側耳傾聽,中牟城外連綿數里的楚軍大營隱約傳來蒼涼悲愴的歌聲:
“驅馬去西征,鄉愁步步生。舉鞭絕江水,回首見哀鴻。欲問故人在,萬里共月明。”
“驅馬去西征,長江水初凝。匆匆寒暑過,又見黃河冰。千山與萬山,山山兩不同。”
……
“這是什么?”
徐佑答道:“家中父老盼兒歸,妻子兒女望夫還,征人思鄉,人之常情!”
元沐蘭久久無聲,道:“我是胡家兒,不解漢兒歌,但是這些時日,浚儀城內也多能聽到相似的歌聲……百年征伐,死的人確實太多太多了……微之,我愿力促朝廷永罷刀兵,和楚國結為兄弟之邦,兩國百姓安居,再無兵禍之憂……”
“若能如此,再好不過!”
元沐蘭終究是女子,會有某個瞬間的感性沖動,但她忘記了一個鐵的事實,決定兩國關系的準則,不在于盟約,而在于雙方的實力對比。
實力永遠均衡,自然可以永遠為兄弟,楚稍強魏稍弱,或者楚稍弱魏稍強,可以暫時為兄弟,但是只要有一方的實力明顯超出另一方,別說兄弟之邦,就是父子之邦也只是紙面上的笑話,沒有絲毫的約束力可。
不過,徐佑明白,十年之內,楚國還無力北伐,魏國也無力南下,十年之后會如何,誰也無法預料,所以順著元沐蘭的話,擊掌盟誓,約為兄弟。
既為兄弟,元沐蘭表現出了鮮卑人大氣的一面,她和徐佑拿住大方向:分洛州豫州,滑臺駐軍,建立秘密聯絡通道,酸棗汲縣互市,其他的許多細節問題不再深究,交給底下人去討論商量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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